她不知悔改,着急喝道:“你住口!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真要传扬出去,府里名声因为你堕了,也就别怪我心狠了。”王夫人深知贾母手段,顿时吓得噤声不语。
贾母瞧她这般,还有个惧怕,只意味深长道:“二太太,你是我贾家的媳妇,凡事也得给我们贾家多考虑几分,只要一心望着家里兴旺的,你就是体体面面的二太太。”王夫人低头认真想了想,脸上慢慢浮出笑来:“老太太这话说的是,媳妇何敢不从。”贾母见她还没有糊涂到底,便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宝玉的婚事便是这样说定了,那邢女儿是个懂事的,性子和软带刚强,宝玉若是个有福气的,能在她劝解下慢慢改好了,也是咱们一家子的福分。”王夫人知道木已成舟,自己再出言反对,只怕一辈子都得禁在院子里,况且贾母是老成精的,宝玉是她的亲孙子,再不待见也不能往火里推的,于是说道:“一切就听从老太太安排。”贾母知道困了她许久,外人看着总是不像,既然今日服了软,宝玉定亲等琐事虽可以交给李纨张罗,但给邢岫烟下定的事也得她出面,便道:“珠儿媳妇已经把你们房里的帐核清了,外头短了十八万两银子,你自去找她交接清楚,过几日身子好了就出来走走吧。”王夫人知道这是还清债才能出院子的意思,心中暗恨倒也无法,只得答应了。贾母也知道这个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便想着再打压一下,又道:“你老爷想再要个屋里人,满府里没有合适的,我便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出去买个好的,跟着赵姨娘周姨娘一样的例吧。”王夫人听了心里倒是欢喜,想着若能有人来压服赵姨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竟十分贤惠的应了。
贾母出门前又特地叫了小红到眼前,先赏了她一对金镯子,又嘱咐了几句话,小红知意,只道:“奴婢定会好好服侍二太太。”贾母见她聪敏,赞了两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身边你鸳鸯姐姐正好走了,短了一个空子,我想着你机灵便补过来,就算是我打发了你来二房侍候二太太,以后每个月都叫你琥珀姐姐送例钱与你。”这是给小红抬了身份,怕王夫人以后为难的意思,小红正要跪下磕头,贾母拦住,又打发人去告诉李纨,说小红以后虽是算在自己房里,但在王夫人屋里的月银也要照发。小红本身便是凤姐儿拨过来的,知道跟着大房走绝不会吃亏,如今又能吃了双份子,挂在贾母房下,将来按规矩还能放出来,又实惠又体面,自此更加忠心不提。
邢夫人早回去与贾赦说了要迎娶李纹之意,贾赦听了,也中意李家清贵,又是知道姑娘为人的,自然同意。邢夫人兴冲冲叫来凤姐儿正商议着,琥珀却来说贾母要见大太太,连忙就赶过来。贾母因为与王夫人等都议定了,也就不虚与委蛇,直接说要把邢岫烟配给宝玉,再让邢夫人回去问问她哥嫂的意思。邢夫人不由与凤姐儿面面相觑,邢忠夫妇本来就是投靠邢夫人来的,若是听说宝玉肯娶邢岫烟哪里会说一个不字?贾母见邢夫人不答话,便道:“你那侄女是可人疼的,我与二太太提了,她虽是没见过,但听说是你们邢家的姑娘也是满口赞同。”凤姐儿才不信自己那姑妈能这般好说话,便在心里暗笑。只是贾母这样说了,那邢夫人脸上先挂了几分笑来。她出身不比王夫人,自觉矮一等的,现今听了这话如何不喜欢。贾母见她这般又道:“宝玉也是大太太眼前长大的,孩子的脾性你凡事都知道,对着女孩只有好的,你哥哥若是准了,我便叫珠儿媳妇跟二太太准备提亲去。”说罢又一顿,“宝玉婚事定了,琮哥儿这头咱们也好张口。”邢夫人被贾母灌了半日的迷糊汤,又见提到贾琮之事,心里虽是瞧不起宝玉不出息,但自己兄长家境况困窘,再去攀附旁人家也不能有更好的,如此这般也就罢了。于是笑道:“这等喜事,我哥哥听了定是高兴的。”贾母得了她这句话,知道是应了,也乐呵呵道:“既然这样,就快去办,宝玉跟着邢姑娘年纪都不小了,亲事早办,咱们也添添喜气。”
消息一时传到宁国府里去,尤潇潇竟是愣了半日。欢颜在旁道:“这也是难找的缘分,琏二爷娶了二太太的侄女,如今宝二爷又要娶大太太的侄女了!”尤潇潇叹道:“这也罢了,邢姑娘若是出身再好些,大太太恐怕也不会同意做这门亲的。”欢颜笑道:“这有什么,宝二爷现今是二房里的嫡出公子,听说邢大舅爷家真真日子不好过呢!”尤潇潇见她还小,也不好细说二房现今要人无人,要势无势,除了一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元春式微不提也罢了,探春虽是嫁到忠顺王府里日子还过得,但忠顺王那个脾气能不能护着岳家则是另说,这都是浮夸面子上的事,宝玉又是不通实务的,谁家正经女儿肯嫁过来?尤潇潇感慨几声,知道此事定是贾母一手促成的,眼见二房一日不如一日,宝玉好歹是自己疼过的孙子,将来只怕眼睛一闭,大房撒手不管,二房里坐吃山空。现今给宝玉娶了邢夫人的侄女,大房与二房的勾连便又紧了一番,将来再不济瞧在邢岫烟份上大房里也得给宝玉一口饭吃,再说邢蚰烟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虽寡淡些,但极懂事,贾母这般苦心也是不易。尤潇潇忙叫了欢颜去打点两份礼来,一份厚些,给邢姑娘添妆,另一份照旧例,给宝玉做贺礼。欢颜笑道:“咱们这些日子净是打点给外头的礼去了,也不知道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办喜事?”尤潇潇笑道:“你这小蹄子可是瞧着人家眼热,也想着出去找个小女婿了?”欢颜脸上一红:“奶奶惯会说这种话埋汰人!”尤潇潇却正色道:“你瞧你银蝶姐姐就该知道,我身边的大丫头将来都要放出去的,你过了年也十四了……”欢颜越听面上越红,就要躲出去,尤潇潇还追着问:“上回去你银蝶姐姐家,瞧见她兄弟小杨掌柜没有?那可是个能干的!”欢颜此时方意识到尤潇潇的打算,愣了一下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迎面差点撞上贾珍,尤潇潇笑道:“这些个小蹄子都是叫我惯坏了,你忙了一日快来坐。”说着就起身亲自给他倒茶。贾珍这一日正在大简书院里录学生。原先有些学生有因为年纪大退出去的,有因为屡考不中放弃的,便又空出些名额来。只是来报名考试的今年比着去年多了一倍,原本要商量着再扩些地方,倒是贾敬道:“如今这样就够了,多了咱们也招架不住,况且只是个余外的营生,再说贪多嚼不烂,就这样罢。”贾珍也怕树大招风,便跟着白管事照着旧例先考试后通知,选了拔尖儿的进来。
贾珍先瞧了瞧儿子,见睡得正香才坐下来道:“总算是忙完了,还是老爷有远见,现今这般就够了,咱们也不是沽名钓誉的,只是帮扶孩子们一把罢了。”尤潇潇笑着点了点头,贾珍又道:“赶春闱的时候又到了,过几日就是会试,老爷要去国子监探蓉儿去,你打点些什么给带着。”尤潇潇听了,知道贾敬对着孙子也是不放心,忙笑道:“这些小事自然都是妥当的。”因又问贾环与贾兰去考童子试的事,贾珍说道:“今年一共十二个小学生过去,环哥儿与兰哥儿必是过的。”尤潇潇笑道:“二老爷得了消息总算也是能开心些了。”贾珍听她说起贾政,不由冷笑道:“说起二老爷竟真真是个迂腐的,我前阵子出去吃酒,听说他往忠顺王府递帖子,看样子竟是要与王爷沾亲去,少不得坐了会子冷板凳被撵出来。”尤潇潇听了不言,半日才问道:“也不知道三姑娘在那府里怎么样了。”贾珍皱眉道:“听说王爷倒是宠她的,王府里一整个年节没开戏班子,里头还有几个伶人自赎身回家去了,这个三姑娘倒是有几分手段的。”尤潇潇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白管事打算何时娶鸳鸯,听说出去看房子了,便笑道:“白管事倒是有心得。”贾珍道:“你亲口保的媒,他哪里敢不用心。”尤潇潇微微一笑,然后叫了欢颜进来带了人好生打叠备着给贾蓉送的点心衣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