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递给他吃,又添杯盏,贾琮一面吃一面偷偷瞧邢夫人的脸色,迎春便笑道:“还不快点谢谢太太,老早就说这盘子果子好,吩咐不许动,特特留给你吃的。”贾琮听了,眼睛一亮,邢夫人听着迎春这般巧嘴,不由也露出笑来。贾琮被小周姨娘水深火热锤炼了这几年,很会察言观色,忙将一颗葡萄细细剥了皮恭恭敬敬递给嫡母:“太太也吃。”邢夫人原先瞧他百般不顺眼,后来也是蝎蝎螫螫的,没想到真有一天受他孝顺,正要犹豫着接不接,迎春在旁又笑道:“琮哥儿真好孩子,太太还不赏个脸?”邢夫人借坡下驴,就着手吃了一颗葡萄,再看庶子庶女恭谨乖巧,心里顿时赛了蜜的甜。
母子几个有说有笑,迎春便故意当着邢夫人的面问起贾琮何时念书的事,想着他如今也要七岁了,却被小周姨娘天天困在屋子里,平常人家早给开蒙了。邢夫人心里虽然不懂什么经济学问的大事,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家族里出来的,深知道孩子念书的重要性,听了贾琮成日家跟着丫头们混也没个正事儿,便道:“我去跟老爷说一声,可别耽误了你。”贾琮听了,又怯怯道:“环哥也想念书呢。”他跟贾环都是不受待见的庶子,同病相怜日久,关键时刻也还知道有福同享。迎春听他提贾环,不由再往末席上看,贾环孤零零一个人,表情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指望三丫头照顾弟弟是不行的,迎春心里明白,便道:“太太,环哥儿一个人怪可怜的,倒是一块来咱们这里吧。”到底是二房的事,不该插手。邢夫人本来踌躇,但是再一细想,老二家的不是成天标榜自己贤惠慈善么?自己就把贾环领过来,倒也让众人瞧瞧谁是连个庶子都容不下的!于是对迎春笑道:“可是我们疏忽了,倒委屈了环哥儿,你去把他带来吧。”
贾环眼巴巴的瞅着探春半晌,却见姐姐始终不转眼珠子。宝玉是没办法比的,活凤凰一般。他跟着贾琮两个坐在一块儿也有个安慰,没想到错眼不见大太太把他领走了。再一看侄子贾兰也去了大嫂子一桌上,有个亲娘带着,只自己□撂着,正是格外失落的时候,瞧见珍大嫂子一直往这边扫,刚站起来的时候却见这边儿二姐姐也来了。“环儿,走罢,跟你琮兄弟做个伴去。”贾环连忙站起身来,再回头见那边珍大嫂子也坐下来,含笑望着自己,顿时心里就一暖。邢夫人见他来了,忙叫了丫头往自己席上添筷子,又对贾环笑道:“好孩子,就跟着大伯母一起坐着罢,琮哥儿,给你哥哥拿果子吃。”贾环天天受着王夫人冷眼,被邢夫人这么关怀着,心里立刻就倾向大房半边儿。迎春又是个合格的姐姐,温柔细致照顾着弟弟们,一时间和乐融融。
却说尤潇潇见了迎春把贾琮、贾环接走,便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同贾兰说话。李纨早就心如死灰,若不是为了儿子就要随了贾珠去了,而今便是竭尽全力教养儿子。尤潇潇见贾兰虽是年纪小,却行为有度,斯文小书生一样,便逗他道:“兰哥儿,平日里除了念书还做些什么呀?”贾兰想了想,鼓鼓嘴答道:“没做什么。”李纨抚摸着儿子的头,摇头道:“这孩子牛性儿,倒要他出去玩玩呢,可总是爱念书。”如今她只守着儿子,定是望子成龙,而贾兰小小年纪便知生存艰辛,平日里也少不得受些白眼,因此奋发图强。
李纨之父李守中是当朝的国子监祭酒,主掌大学之法及各类考试,想那贾珠资质平平,苦读多年才得进学,其中未必没有岳父的功劳。尤潇潇初为贾蓉打算的时候,还想着要走李家的门路,看看能不能活动到一个监生的名额,后来打听了李守中为人竟是非常苛刻,女儿守寡竟嫌不吉,这么多年也没打发人过来接姑奶奶回家,估摸着贾兰连外祖的样子都没见过。所以,这也就怪不得后来的时候,李婶一家带着女儿不去找李守中,反而来投奔守寡的侄女。
“念书是要紧的,但是呢,该歇息的时候也要歇息。”尤潇潇又问道,“你每日几时起来?”贾兰道:“寅时三刻。”尤潇潇听了便叹气道:“他才六岁,怎受得住这样熬煎,小孩子不比咱们,该多睡些时辰……”李纨忙道:“我怎么不劝!可这孩子……”尤潇潇正要说什么,外头忽有门吏来报:“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众人顿时都慌了。唯有尤潇潇知道是元春的喜信来了,可也得跟众人一样装得十分茫然。太监夏秉忠笑容满面传了口谕,贾政忙领了旨进宫去了,贾母与众人等都惴惴不安。惜春见众人这样忙乱,心里害怕,忙趁乱溜到了嫂子身边,尤潇潇拉着她的手笑了笑。过了小半天儿,果见宫里的消息传进来,元春被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作者有话要说:贾琮一节来自【邢夫人拉他(宝玉)上炕坐了,方问别人好,又命人倒茶来。一钟茶未吃完,只见那贾琮来问宝玉好。邢夫人道:“那里找活猴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的黑眉乌嘴的,那里象大家子念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