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禁军还要从这里过,埋伏就还有价值。夏琰只不过倚仗着“明镜诀”的护身真气,可他的内力绝非无穷无尽,不可能始终无视箭袭,独力将一百人全数对付了,无论自己今天是何结局,弓箭组还是可以依照此前布置,刮下禁军一层皮。
“许山,”夏琰终于开口,“你还想继续?”
“是你杀了单先锋,是不是。”许山压抑着语气里的颤抖。他记得夏琰第一次来青龙谷,单疾泉便下令自己带弓箭组挟他关起以为人质。他更记得单疾泉如何以金丝锯给了他那般致命的一道创口。即便如此,他本来并不很信夏琰真的会动手杀单疾泉,他也不信他真会如那所谓战书所言,要尽覆整个青龙教。可是这一剑与一箭令他信了——他既然如此睚眦必报,又怎么肯忘记那些恨怨,放单疾泉与青龙教活路?
夏琰皱了皱眉头,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很奇怪,但是此时此地,并不想多加理会,只是道:“上次你不肯对我师父动手,我记着,我不想杀你。但是——”他一字一字,说得沉着而决绝,“现在我的人要从这里过,你让你的人不要放箭,我保证不再动你,否则……”
他的脚边落着不少箭,他弯腰,拾起一支来,“……你只能是今日青龙教,第一个血祭。”
许山却竟笑了起来:“你可以试试看——试试让他们过来,看我的人放不放箭?”
他一笑,仿佛牵动了伤口,一大抹血从口腔涌出来。他显然竭力咽了一口,可源源不断的血丝还是溢出嘴角,一时之间,抑都抑不住。
夏琰的眉头显然更紧:“你想死?”
许山咳了两声,缓过一些,话语里带了一丝破音:“若青龙教和单先锋都不在了,我独活何益!”
夏琰其实知道,许山并不怕死。他若怕死,那日不会违抗拓跋孤的命令,不愿对重伤的朱雀出手。如果在这青龙谷里除了心中最惦念的那个人以外更要列出十个他愿意放过的,许山多半会在其中,可惜——这世上的想或是不想,终也都敌不过立场相害。
他并没有许多时间与他消磨道理,便走上前去。“好。”他抬起箭,将那箭尖抵在许山心脏。他本不必如此靠近才能杀死许山,可他知道——如此,许山那些埋伏在这树林的手下,方能将这场死生抉择看得更加清楚。
“张庭,”他回过头,以流云传音,知会在若远之外的张庭带队前行。他随即转回头来,看着许山。“那我们就试试。”
许山没有说话,唯有溢血的嘴角,泛着一点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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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林外的向琉昱看到,一名弓箭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林中奔出来的。他心中一沉,快步上前:“怎么样?”
那弓箭手见了他:“向……向组长,许大哥他……他被夏琰……”
向琉昱在煞白的面色之下听完林中发生之事。他自然深知弓箭组首当其冲,以一百应两千,许山处境本就九死一生,但那应是在一场力战之后——毕竟是埋伏,为的绝不是先将自己人送上门去。夏琰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许山,仍然大出了他的意料。
“大军已经穿林,马上,马上就要到这里了。许大哥让我们放箭,可是——可是夏琰说,只要见到一支箭出来,一支箭,他就……”年轻的箭手吞了口唾沫,“不敢,我们不敢!他下手那么狠,他一定做得出来的!禁军那么多人,就算我们放箭死伤几个,也……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若没了许大哥,往后我们……”
“行了!”向琉昱牙关紧咬,“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截住他们。你们看好夏琰,一旦——等大军过林,他若没再把许山拿在手里,你们就立时从后与我夹击。”
箭手连连点着头,往林中退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向组长……千万小心。”他带着三分焦急,七分忧惧,“夏琰……今非昔比。”
箭手没入林中,向琉昱双拳紧握。即使是以前的夏琰,他都已无把握应对,他也不知自己又有何底气轻言“截住”——可“先锋”,何谓先锋?同属左先锋麾下的自己和许山——即便要死,也要死在所有人前头。
他派了一人往谷口向拓跋孤回报,暗下决心,抬起一只拳头,指引身后众人:“我们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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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琉昱这一组,大约是一百五十人。
他与许山既属同袍,两组之间也便从来交好。即使本来守住此道是为截击被弓箭组冲乱过的禁军,可听闻许山遇险落难,也便没人能再稳得住心绪,耐得住等待。
甫一进林,已经听见许山的喊声远远传到。“叫你们放箭!”他声音嘶哑,如同困兽,“都聋了吗!”
弓箭组或许真的都聋了,但他们至少还没有瞎。夏琰站在许山面前,身形一动都没有动,可便是这样的凝滞令得每个人心间都如受重压,仿佛他手中的箭不是指在许山心口,而是压在他们心上。禁军在十个一队、百个一阵地通过。如果——如果只是百个,两百个,甚至五百个,也许不顾许山一条性命继续放箭都有些意义。可是——现在?每一个人都默然心数着自己箭袋里的箭支。禁军绝非呆塑木偶,此际披甲执锐,相互为警,就算把一整袋的箭都射完,能命中多少?哪怕每人一开弓都立时射死一名禁军——当然这绝不可能——也不过是在混战开始之前,将两千敌人变成了一千九百个——有何不同?比起这个,更没有人愿意带头射出第一支箭——以一箭改变今日青龙教的命运太难,而将许山送上不归路却太易,没有人承受得住这样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