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天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的黯淡了下来。
庭院之中一盏盏的掐银丝缀珠缠花灯,也早被提前点亮,让得这片仿佛被乌云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的天地之间,好歹有了一丝丝橘黄色的温暖光芒。
沈老夫人的院子里,一直都是有着丫鬟婆子们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小厨房里的火也一直都没有熄灭过。
陈老和太医等人的伺候不能断,正房外也时时都有人在听候吩咐。
可就是在这样一幅繁忙的景象之中,却很是安静。
那种充满了压抑气息的死寂,好似是比漫天的乌云都还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每个来来往往的人脸上,也全都是满面愁容与小心翼翼。
大家都怕在这个极度敏感的时候,要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那将会招来极大的惩罚,说不得手上的这个金饭碗,就要从此丢掉了。因此比起平日,现下沈家从上到下的每个人,都是胆战心惊着。
包括梁媗。
只不过和其他人有些不同的是,梁媗所担心的事情却要多太多了,但这些却又全是不能与别人透露的,好在此时大家的心全都是系在了沈老夫人身上,所以也就没人能发现到梁媗细微得不同之处了。
“姐姐,娘亲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可现在的梁媗实在是心乱极了,所以在不知不觉间竟就把一旁的小人儿给晾起来了,要不是梁雍一直锲而不舍地摇晃梁媗的话,那估计梁媗还不会这么早回过来神呢。
“娘亲去见陈老和太医们了,外祖母生病了,所以娘亲得去了解外祖母的病症情况啊。”
梁媗看着梁雍,努力的挤出了一点笑容,摸着他的头安慰道:“雍儿不用怕,娘亲和二舅母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们在这儿等娘亲,好吗?”
“好,雍儿不怕。”
梁雍抓着梁媗的小手又更加用力了些,“有姐姐在,雍儿不害怕。”
现下梁媗和梁雍是待在了梢间里,因为前面陈老和太医们又在给沈老夫人诊脉,因而沈氏就把他们俩给安置到了这儿,命人注意地龙和霜炭。
其中梁媗自是知道个中厉害的,而梁雍虽还年幼,但他不是平常人家的宗子,自也不与一般孩童一样的年幼无知,除了时不时的询问沈氏以外,其他多余的话,雍儿是一句也没问的。
房间里地龙烧得正旺,银霜炭也没熄灭。
外面虽依然是冰天雪地,但这里却温暖的犹如三月初春,是能让得人困意上涌,昏昏欲睡的。
尤其是梁媗在身旁的时候,梁雍就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愈发是小鸡啄米一般的点起了头来,使得梁媗在此时此刻,竟还能忍不住的想发笑。
伸手绕过了一直在点头的小人儿,拿过了一床白底水红印花锦被,轻轻地盖在了梁雍身上,他们出来的时间其实也不短了,现在都已暗夜,雍儿累成这样自也是理所当然的。
梁媗轻轻地摸了摸梁雍的头发,在刚想扶这小人儿躺下好好歇息一会儿的时候,沈氏却进来了。
“娘亲!”
梁媗本来想起身行礼的,但忽然意识到梁雍还靠着她呢,因此行动就不由得的顿了一下。
“叫醒雍儿,我们回去吧。”沈氏面无表情,语气极其沉凝的说道。
而梁媗则是在微微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先是忙唤醒了梁雍,然后弄琴几人才上前来为其梳洗更衣,等到梁媗和梁雍都准备完毕,披上了斗篷和披风之后,一行人就去沈老夫人的门外行礼告辞了。
说来,今天梁媗他们出来的也实在是太匆忙了,镇东大将军府里可也是缺不得主事者的,沈氏自然是不能再在沈府逗留的了,因此他们得赶紧回去。
况且沈府这边的情况再急,镇东大将军府里的事也是不轻的。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候,两边还都全凑在了一起发生,这实在是叫人不虞,也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无措之感,就连沈氏,此时都是眉心紧皱了起来。
“娘亲,外祖母没事吧?”
寂静的马车内,梁媗率先打破了快窒息的氛围,小心翼翼的对沈氏开口问道。
但沈氏却没回答,她只是微微皱着眉靠在了莲青斗纹锦花洋线大迎枕上,眼眸轻阖,一脸的倦容。
看到沈氏这样,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变得艰涩了起来,嗫喏了半天,最后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马车里就这样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死寂。
长夜漫漫,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现下就只剩下了清寂,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也就愈发的清晰,梁媗和梁雍坐在了沈氏的身边一动不敢动,就这样乘着夜色回到了镇东大将军府。
“夫人,今天相爷早就回府了,找了夫人你一下午呢。”沈氏和梁媗一行人刚回到府内,墨画就已经迎了上来,凑到沈氏耳边低声的禀报道。
“知道了。”但沈氏的面色却是冷漠的。
虽说平日里沈氏就是这样冷淡贯了的,可墨画终归是沈氏身边多年的大丫鬟了,沈氏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墨画是都能从中读出些情绪来的。
就像现在,虽然沈氏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太过异常的地方,但墨画就是能知道,沈氏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因而接下来有关于其他人的一些事情,墨画很自觉的提都没有提。
可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沈氏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还是悬秋阁,而梁媗和梁雍自然不能一同前往,他们就只能先回小云曛和阙秦院了。
梁雍今天也实在是累极了,因而也极其的听话。
在沈氏走后,梁雍就乖乖的任梁媗牵着先回了阙秦院,其后梁媗自己才往小云曛而去,但才刚踏进小云曛内,梁媗却就又被惊到了。
“什么?”
梁媗脚步一僵,“这段时间她几乎都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怎么今天会突然出府去了,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出府的吗?还是有什么人邀请于她?”
“因为二小姐出府的时候太突然了,等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二小姐早已经在二门处乘车离府了,所以没来得及去探问。”念湘低声说道。
梁媗却皱紧了眉,“那今晚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念湘答道:“一入夜就回府了。”
“刚刚在前面,我听墨画说,父亲今天是很早就回来了的,那她回来的时候,没有去给父亲请安吗?”
“二小姐去是去了,但相爷并没有见她,当时好像是正在与绪先生他们议事,所以在二小姐前去请安的时候,相爷并没有接见,而是让她直接回去了。”
现下府里的情况十分不善,悬秋阁内更是十二时辰都有绪先生等谋士候在那儿,现下除了沈氏以外,连梁雍想见梁思玄一面都难,更何况是梁姷了。
对此梁媗倒是没什么好惊奇的,但这次梁姷是又要干什么?
现下因了祖父的事,府内可谓是人人噤若寒蝉,梁姷这等极会听风变色之人,这段时间里更是愈发的安静了下来,是简直恨不得能消失在梁思玄眼前的。
这在当下,自然是最好的应对之法了。
那她今天又怎么会突然一反常态的如此出格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出府,还到了晚上才回来,这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梁姷平时的作风才对啊。
她这样,想不引起父亲的注意都不可能,就像今晚她回来的时候,父亲可是早就在府里了的,那她是不管怎样都得去悬秋阁请安,就算梁姷并没有见到父亲的面,可父亲总是知道她出府去了。
而越是在这种时候,越应该低调才对。
能让得梁姷不惜冒如此之险的人,梁媗现在也只能想到一个,可他此时不是正被软禁在太学之内吗?
就算他再怎样的手眼通天,在二皇子妃杨氏的眼底,他此时也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罢了,这样的祁瑜,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与梁姷见面的?
不管梁媗怎么想,她实在都想不出可能性来。
但要说除了祁瑜之外,她也再想不到还有谁,是能让梁姷甘愿冒如此大险的。
要知道,梁姷一个庶女,之所以能在镇东大将军府里有如此特殊的地位,靠得可全是梁思玄的青眼相待啊,要不是梁思玄对他这个庶女的偏爱,梁姷怎么可能走得到如今的这一步?
在镇东大将军府梁家里,梁姷所受到的待遇,几乎是与梁媗这个唯一的嫡女一模一样了。
在西殷这样一个嫡庶分别犹如天堑的土地之上,梁思玄能待梁姷到如此地步,那在建安简直可以说是独一份的了,除了梁姷之外,再没人能享受这样的特别待遇了。
而在西殷,能与镇东大将军府梁家相提并论的氏族,实在是已经不多了。
对此梁姷怕是知道得最清楚的那一个,她为了能保住这份特别,所付出过的心血,是如今的梁媗已经能了解一二的了,而越是了解,她也就越是不懂梁姷今天的行为和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