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胡人舞姬衣裙的女妓忍不住以扇掩唇轻哂了起来,转身入船舱时,声音自船舱内飘了出来
“到底是别地来的土包子,还妈妈呢!妈妈就这点见识?”
两个女妓的嘲笑声涌入耳中,春妈妈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暗暗冷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行吧!她就是土包子,没见识总成了吧!要不是为姜四小姐办差,她都不高兴来呢!
长安城是了不起,可这是人撑起的城,了不起的是那些厉害人物,又不是你们两个还要取悦他人的女妓!
她在江南道赚的又不少,要不是为了跟着姜四小姐,她才不会来这里呢!
一番心中腹诽,那厢进舱的两个女妓走了出来,比起方才的肆意嘲笑,这次倒是收敛了不少,想是被人训斥过了。
“月妈妈请您进去!”两个女妓说道,神情恭敬。
春妈妈瞥了两人一眼,抬头走进了船舱。
虽是船舱,可其内布置还算考究,同寻常花楼也没什么两样。又因着船与船之间彼此相连,走进去更是如履平地。
“月姐姐安好!”春妈妈走进去,朝着里头正靠在船舱边坐着的老鸨欠了欠身。
老鸨放下手里的书,朝她望了过来。比起寻常老鸨的涂脂抹粉,面前这个老鸨面上半点脂粉都无,素净着一张脸,抬眼眼神沉静,走在路上,怕是没人会以为这是个老鸨,只以为是哪家后宅的当家妇人。
这幅书香气沉沉的气质看的春妈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月姐姐倒是一如既往。”
比起外头两个在女妓里都显得格外不正经的女妓,偏管着这些女妓的老鸨在老鸨里都是难得的正经。
最正经的老鸨管着最不正经的女妓……春妈妈心头一紧:对面前这个月姐姐愈发的谨慎了起来。
莫看她一副大家妇人、书香门第大妇的样子,在长安城站稳脚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当年这个家族被抄了家的小姐妹沦落到她们之中,那副清高到数次寻死的样子她还记得,眼看她快被当年的妈妈打死了,彼时她难得的动了次恻隐之心,给了她一碗饭吃,劝了她几句,隔日她便想通了。
照样是素面朝天、一副庄重的样子,就连当年的妈妈都觉得她不行,可偏偏那群嫖客居然很吃她这一套,众人里头是她最先混出头来,离开江南道去的长安。
临行前,她向自己许了个承诺,春妈妈本也不以为意,毕竟那时的自己,哦不,可以说是直到去岁之前,她都没想过要来长安的。
可世事难料,她眼下竟真的来了长安。
“坐吧!”月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以你的本事,在江南道立足不难,怎的来了长安?”
春妈妈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开口编排个理由,可话临到嘴边,记起来之前女孩子对自己的叮嘱,还是说了实话。
“在江南道呆不下去了,便跟着去岁认识的朋友来长安了。”
月瑶“嗯”了一声,抬眸问她:“怎么呆不下去了?得罪了人?”
春妈妈点头,道:“楼里的姑娘玩的太花,得罪了个老客,总来楼里打砸,这也便算了,麻烦的是我得罪了杨家。”
“杨家?”月瑶听的一怔,待到反应过来,那张沉静的脸上也不由露出意外之色,“你说的杨家该不会是姑苏那个……”
能逼得人不得不逃的似乎除了姑苏那个也没有哪个了。
再一次对自己重复了几遍女孩子的叮嘱,春妈妈继续道了实话:“就是杨衍家,我一时生了贪念,想勒索几个银钱,却遭殃了。”
“不奇怪。”月瑶听明白了,看了眼面前的春妈妈,神情平静,“杨家不好惹,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我知道,所以也后悔了。怕自己步了姓花的后尘,连人带楼一块儿没了,便跑到长安来了。”春妈妈垂下眼睑,说着女孩子教她说的话,“虽然杨衍迟早是要回长安的,可这里到底是长安城,虽然离杨衍近在咫尺,可权势众多且纷乱,桎梏也多,杨衍反而不好下手。”
月瑶听到这里,淡淡的点了点头,伸手在方才放下的书册上缓缓摩挲了起来:“这倒是一步聪明棋,你这么些年也算有点长进。”
这还是头一回从月瑶口中听到对自己的夸赞的,看春妈妈却实在是笑不起来。
就这一步聪明棋,可不是她下的,是姜四小姐下的。
“所以如今呢,你想要我帮你什么?”月瑶看向春妈妈,问道,“解决杨衍这种事,连琅琊王氏、苏家这等大权贵都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你提个我能做到的要求,只要有办法可以做到,我定会想尽办法为你办到。”
这反应……还当真再一次被姜四小姐料中了。
春妈妈“哦”了一声,忙道:“我且先向月姐姐打听一件事。”
月瑶点头,道:“你说!”
春妈妈道:“听说那位太子殿下改了性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月瑶看了她一眼,明明素净端庄的脸一开口却是……
“你见过改得了吃屎的狗吗?”
春妈妈:“……”
月瑶瞥了她一眼,又道:“那太子殿下要是能改只有两个可能:不是人死了,就是不能人道了。”
春妈妈:“……”
“不过是有了威胁,知道收敛了,暗地里继续而已。”月瑶不以为意的瞥了春妈妈一眼,“你不会想送人到太子身边,借机打响名头?”
不等春妈妈开口,月瑶便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他现在哪敢放肆?面上规矩老实的很,你送的人再好,他都不敢放到明面上来了。”
“我知道。”春妈妈说着,看向月瑶,坦言道,“我是要送人到太子身边,不过不是送女人。”
这话听的月瑶面上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不送女人送什么?”
春妈妈道:“送个老头子。”
月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