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二略一思忖,便就明白,想道:“友德出济州前,庆帅先有军文与巨野,已告至期。有主公的这道军令在手,就算没有俺自以为是的‘激将计’,傅友德也肯定不敢违背,必定遵从。又既然已拿准傅友德会从令,计算日程,明夜可到成武,因此提前命令杨万虎也在明夜拔营、入驻金乡。虽先令万虎、后令友德,却天衣无缝。”
不但对邓舍的深谋远虑五体投地,对赵过的巧下命令也十分佩服。他不由嘿然叹气。
“先、先生缘何叹息?”
“主公远在千里外,济宁前线的局势,却历历如在目中。‘所谓天授,非人力也’!贤二自以为智士,却不料早在主公与大帅彀中。”
——他少说了一个人,洪继勋。洪继勋乃益都谋主,海东之计,多出其手。邓舍的此番谋划,其间自然不会没有他的功劳。
夜色逐渐深沉,听得城内更鼓两声,已是二更时分。
赵过说道:“夜、夜深露凉,先生文士,不要久立城头,便请先回吧。友、友德上午至,夜晚便远出,他带来的那两千步卒需要去抚慰一番。此、此事别人难为,非本帅不可。就、就不送先生了。”叫了两个亲兵,打着火把,送潘贤二下城。
潘贤二告辞别去,等下了城头回望之,见赵过在随从们的簇拥下也已去了。
刚投降海东时,潘贤二没得重用,与诸将接触不多;从此次济宁之战起,他先在泰安,后在济州,才开始和军中诸将有了较多的接触。类如邓承志、庆千兴、傅友德等等,还包括一些中下级的将校。这些人多是粗人,对待他的态度最多也就是像庆千兴一样,最多“客气”两字而已;但赵过却给了他不同的感受。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如坐春风。”
不是对谈的“如坐春风”;而是厚道朴实、善解人意的“如坐春风”。比如在他侃侃而谈、献计之时,赵过虽已有邓舍军文,但是却没有打断他;又比如刚才,“夜深露凉”,且知他远道而来很辛苦,所以请之归城。
种种的作风,与邓舍颇有相似处。
潘贤二慨然地想道:“君如此,臣亦如此。有其君必有其臣。海东能有此君,英明神武,推赤心入人腹中;又能有此臣,旰食宵衣,折节下士。国家何愁不能兴也!察罕何愁不能平也!长此以往,天下不足定也!”
一边感慨,一边踏着星光回城休息。
……
傅友德率众疾驰,夜行百里,一日夜间,至成武外,离城二十里停下,令皆下马,休整。同时遣人近敌营打探。不多时,回报。
“城外营地多少?”
“成武内外有虏军八千。先前据报,城内三千,城外五千。小人潜行窥伺,见城门紧闭,垛口隐有守卒巡逻。城下布营三处。主营最大,在城东,远离城门,约四五里;辅营两座,分处南、北,皆比城门。”
“皆比城门?”
“是的。此两营相距城门都不足三里。”
“主营放在东边,定是一为戒备我军;二为呼应单州。因营中士卒多,所以远离城门。辅营分处南、北,独空出了西边。西边是曹州,那是察罕的地盘,所以不用防备。”
成武在单州的西北,因而主营在城东,可以更好地呼应单州。同时,如果燕军从巨野来攻,巨野在成武的东北,把主力放在城东也方便迎敌。敌人主将的这个布置称得上中规中距。
傅友德又问道:“城防、营防如何?”
“刁斗森严。”
刁斗森严,就是说不能硬冲了。傅友德低头沉吟。有一个偏将说道:“末将有一计。”
“说。”
“敌分三营,主辅分明。若一营遇敌,另外两营必定支援。末将请引五十骑冲北营,俟另两营驰援,将军便可率余众趁势掩之。破敌必矣!”
傅友德摇了摇头,说道:“敌防御森严,我用二百骑冲之,还担忧不能够。你用五十骑,有何用处?况且,即便你冲入了北营,若南营与主营的主将静镇,不援,又如何是好?此计貌似可行,不过纸上谈兵。不可。”
“然以将军以为?”
傅友德抬头看了看天,还是和昨夜一样,星光很好。天公不作美,这并非适合夜袭的好天气。
天晴、星亮,敌人的营地又戒备森严;而燕军奔行二百里,并且只有两百骑,如果一击不中,陷入包围,怕是连遁走都是问题。该如何袭之呢?
又一人说道:“末将有一计。”
众人看时,见是佟生开。
佟生开从平壤初级讲武学堂毕业,被分配军中,这回济宁之战,佟生养把他带在了身边。早些时候,攻巨野一战中,他因为被敌人劫了营,受过一次责罚。赵过看在佟生养的面子上没有惩处他,许他戴罪立功。
犯错容易立功难。虽然在那之后,他又经过了多次的战事,表现得都很勇敢,可是直到现在却都还没有机会能够立下大功,真正的将功补过。这一回,傅友德入军中选择勇士随从夜袭,他自告奋勇,主动参加了。
傅友德问道:“你有何计?”
“末将毕业自平壤讲武学堂,是二期生。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听骆教官讲过一个战例。是他亲身经历的。平南高丽时,骆教官在李将军麾下。也是在一天晚上,李将军欲偷袭敌营。当时与今晚一样,也是夜色晴朗,敌营戒备严密。李将军苦无良策。小李将军献上了一计。按其计行之,果成功袭营。”
骆教官,就是骆永明。本在李和尚麾下,后因伤残被邓舍送去了军校做教官。小李将军,是李子简,即李和尚的师弟,颇有智谋。当年南高丽一战,他曾献计给李和尚,水淹敌城,一战成名。
傅友德来了兴趣,说道:“快快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