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声脆响,却是砸断了那枪手的鼻骨。这个士卒吃痛下,下意识丢掉了长枪,捂住脸,痛呼不止。杨四放声大笑,迈步上前,右手握住枪身,枪头向下,枪柄朝上,狠狠捅入了他的肩胛骨内。
干净利索地杀了一人。他更不回头,只是叫道:“取人头!”
在他的身后,跟了有两个的亲兵。这两人有两个职责,一个是掩护杨四的背后与侧翼,一个是附带负责取被杨四杀死之人的头颅。
一人应声而出,快跑过去,俯下身,一脚踩在那死去河南士卒的胸前,一手拽住他的髻,把那死不瞑目的人头微微提起,长刀浅浅地插在地上,推刃切过。随着鲜血涌出,一个人头被轻松砍下。
然后,这亲兵将之绑在腰边,继续随着杨四往前奔杀。
后边有人疾奔近前,高声叫道:“将军令:命令杨四向前杀敌。无有军令,严禁后退一步,更严禁与敌勇将私斗。”
杨四嘿然,扭头瞥了一眼冯脱音的方向,恰好看到冯脱音一刀下去,连砍死了两个益都士卒。他恶狠狠地啐了口,道:“且让他得意。”转回,盾牌上举,挡住对面一人砍过来的长斧,顺势把长枪刺出,深入其腹。
他却不就拔枪,而是又将枪头在那人的腹内搅了一搅,及抽出时,一截肠子被跟着带了出来。那敌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又惊又骇,又是大痛,惨叫之声,直欲惊天动地,抱住肚子,跪倒在地。
“取人头!”
杨四身后亲兵,再又奔过去,一样施为,不等这个敌卒死掉,也懒得给他补上一刀,便这么活生生又将此人的脑袋切下。砍头砍得多了,动作就很熟练,丝毫不拖泥带水,行云流水也似。
战没有半个时辰,这两个亲兵的腰上,已各有两三个脑袋。人的腰围就那么大,若是杀人太多,脑袋拴不下怎么办?不要紧,杨四也有办法。到那时,就不要人头,只要鼻子了。
杨四这边所向无前,看似大占上风。但就总体的战线来讲,益都士卒并没有占多大pian宜。乃至相反,真正掌控着战场节奏的依然还是河南军马
河南军的列阵,前后有序。
杨四突入得是很快,已经冲过了长枪阵,接触到了刀斧阵。但也就是他冲得很快,后继的部队并没有能迅跟上。为什么呢?益都军是从水中登岸,抢滩作战,上了岸后,队形并不整齐。但河南军却早把阵势列得井井有条。以“齐”敌“乱”,优势在谁那边,一目了然。
方米罕一直在观察战况,当然也现了这个问题。他一叠声催促传令官,在战场上四处传令,试图把因为受到河南军箭矢、长枪等等连番打击而所以渐趋分散的部众再度集结起来。便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巨响。
急转头去,看见是从冯脱音处传来。
陈细普领了十来人去战冯脱音。陈细普此人,是平壤军校出来的,在军校时,他最擅长的是阵法。因见冯脱音勇悍,他知道拼勇力怕是敌不过的,所以指挥手下的军卒列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乃是在战场上较为常见的三叠阵。
盾牌手在前,以抵挡冯脱音的陌刀;长枪手在中,趁隙刺杀冯脱音;刀斧手在后,待盾牌手、长枪手合力把冯脱音伤住、抑或弄掉他的陌刀,便就卷身袭之。陈细普则自用弓矢,在外围射箭。
所谓“阵型”,就是通过合适的排列,把士卒们的战斗力挥到最大。按道理讲,陈细普的这个阵型排的还算不错,用十来个人,列阵斗一人。胜算很大。但奈何冯脱音却不是只有一个人,他是西岸的主将,一入阵中,就有许多的亲兵、河南士卒来救。
尽管三叠阵外侧的刀斧手拼力阻挡,却因寡不敌众,终被冯脱音的亲兵杀散。冯脱音趁此机会,奋起千钧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举刀把对面的两个盾牌手连人带盾砍成两片。
陌刀是靠重量杀敌的,如果由足够雄壮的人施展开来,即使对上骑兵也是不怕的,一刀下去,“人马俱碎”。何况区区的盾牌手?
有了本部接应,冯脱音如虎出柙,三两下就把陈细普的三叠阵杀得七零八落。陌刀上沾满鲜血,举起处,顺刀杆往下滴流;平砍时,反射月光一泓如水。
陈细普弃弓抽刀,匆忙迎了一下,一股大力撞来,只觉手臂麻,刀被撞飞。冯脱音回手在砍,有两个益都士卒奋不顾身替陈细普挡下。双双战死。陈细普见势不妙,败退逃走。方米罕适才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冯脱音一刀砍死两个盾牌手的响声。
“将军!贼将太勇,我部难挡其锋。”陈细普仓皇奔至方米罕身前,急声说道。抬眼瞧见方米罕的神色,很严峻,微微一愣,转眼去看,这才看到整个的战场上,大部分的地段益都士卒都处在失利。
“老陈,你看那里?”
陈细普顺着方米罕的视线,看到在河南军阵后,不知何时,又被人布上了很多的拒马。拒马由锐利的长矛、裹了铁刺的木头组成,斜斜指向夜空。月光下,长矛的矛头和木头顶部的铁刺出清冷的光辉。
“拒马是刚摆上的。鞑子动用了民夫,而且还在接着继续摆。如果等他们将拒马连接成阵,然后全军退入其后。我部先要再夺下湖岸,怕就更难上加难。”
“如此,我部该当如何是好?”
方米罕回头,看了看波澜微兴的湖面,说道:“后无退路。今夜只有蹈万死、取一生。否则,我部必全军覆灭。”该到了主将亲上的时刻了。他缓缓检查铠甲,整束兵器,说道,“冯脱音乃是敌胆,杀之,敌必丧胆。老陈,你方才既一战未能取胜。本将自当亲自上阵。”
陈细普大惊,他是刚领会过冯脱音的骁悍,急忙谏道:“将军!冯脱音固然是敌胆,可您却是我本部主将,怎可轻易涉险?”
“事急如此,非俺上阵不可。”
“何不调杨四前去?”
“杨四难得已突入鞑子的刀斧阵,是我部少数得利的一个位置。怎可轻调?”
“冯脱音勇悍,将军恐怕非其对手。请将军三思!”
方米罕勃然大怒,“苦战至今,我部渐渐失利。若败,上则愧对主公,下则羞对杨大帅。人可以不崇高,但也绝不能卑贱。要论勇武,俺或者不如别人甚多,但俺却也是个武将。一定会做好本职,尽忠尽责。”
他掀开衣襟,出示伤痕给陈细普看:“自从军来,大小十数战,负伤十数处。几乎每一场战都会伤一次伤,但所有的伤痕都只在胸前。”
陈细普还欲待多说。
方米罕制止了他,断然说道:“职责所在,死则死矣。俺已经决定了。老陈,你不必再多言说。等本将亲自上阵后,你便留在后方,接替调度全局。最重要注意杨四那里,需及时派援。若本将战死,你继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