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旗下。往远处看,见校园外麦田如海,起伏波浪。往校内看,见房舍栉比,楼阁鳞接。一条条笔直的道路分布其间,无论宽窄,皆是早已绿树成荫。而又在校园的中间,有座土山,南边有片人工林,林木茂盛,郁郁葱葱,北边则是一潭湖水,反射阳光,宛如明珠。
文华国收回目光。
他往那百十人的队伍上看了看,又朝围绕高台周围的上千教官、学生队伍看了看。全场寂静,鸦雀无声。他提高了声音,手指向土山方向,大声地问道:“诸位!俺且来相问尔等,知道那座土山是谁建的么?”
千余人齐声答道:“这座土山是在建校之初,奉燕王殿下令所建。”
“知道为什么要建在步卒军官区?又知道它是代表了什么意思么?”
“土山厚重,顶上有亭,可招揽八风之风。兵法云:‘不动如山,其疾如风。’燕王建造此山,就是为了提醒步卒军官不要忘了这八字真言。”
文华国不置可否,又将手指向林子的方向,问道:“俺且再来相问尔等,知道那片林子是何人所建么?”
“也是在建校之初,奉燕王殿下之令所建。”
“是何用意?”
“林呈火焰形状,兵法云:‘其徐如林,侵略如火。’燕王建造此林,也是一样为了提醒骑兵军官不要忘了这八字真言。”
文华国又指向湖水,问道:“那湖水又是谁人所建?有何用意?”
“仍为燕王殿下令人所建。‘山不厌高,水不厌深。’是为了表示我海东水师的博大能容,远大之志。”
“回答的不错!你们说的都很对。俺且再又来相问尔等。”文华国回手指向校门处,又问道,“校门内有戒亭一座,亭内有戒石一块。你们可知道,那戒石上都写了些甚么?”
“戒石上写的是:‘国有国法,学有学规。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辈武人,国之爪牙。当以服从军纪为天职,当以复我中华为己任。尔等既入此校,即吾门生,须好自为之。若有违反,人情可悯,法难姑息!’”
“这几句话,又是谁人所写?”
“燕王殿下亲笔所写!”
“不错,正是!你们入了这个校门,就是主公的门生。我海东军马数十万,副百户以上的军官不下万人。但是够资格称得上主公门生的,却也只有你们,只有从这个学校里走出去的你们而已!你们觉不觉得骄傲?”
“骄傲!”
“觉不觉得自豪?”
“自豪!”
“很好!”文华国两手叉腰,在台子上走动踱步,视线不离台下队伍,他放缓了语调,接着说道,“现如今,我益都前线有事。主公亲自指挥将士,在上个月刚刚收复了济南。此事,你们应该都已经知晓。这对咱们海东来说,是一个大大的胜利!察罕号称勇悍,可不还是被主公打的落荒而逃?且生擒了他的上将关保、郭云。鞑子伤亡者,不下数千人。我海东的威风,在这一仗中就打出来了!你们兴奋不兴奋?”
“兴奋!”
“俺也一样的兴奋!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察罕虽败,元气未损。我军虽已收复济南,还是得时刻提防他再来反扑。俺记得主公说过一句话: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今,可不就正是沧海横流、英雄用武的时候么?便在今天,二期的学员毕业了!把你们集合来,不为别事,就是为了给二期的学员们壮行。”文华国神采飞扬,振衣伸手,指向那列在高台前的百十人队伍,慨然说道,“入此门来,所为者何?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扬威疆场?今日,即其时也!”
他转顾众教官、学员,说道:“奉主公之令,二期的学员将要全部被调去益都前线。调去那里做甚么?调去那里为和察罕、为和鞑子打仗!俺问尔等,有怕鞑子的么?”
一百多二期的学员同声喊叫:“没有!”
“有怕打仗的么?”
“没有!”
“有怕死的么?”
“没有!”
文华国连问三遍,到了后来,回答他的已经不是只有二期的学员,包括全场的教官、学员都是涨红了脸、粗了脖子,拼命地高喊回答。呼声振地,响遏行云。文华国抽出佩刀,砍在台上,抬手,下令:“击鼓!”
鼓声响起,雄浑有力。
“吹号!”
号角齐鸣,苍凉慷慨。
“唱校歌!”
“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平壤军校的校歌本有很多备选,也曾试用过别的歌曲,但最终还是选定了岳飞这曲气壮山河的《满江红》。岳飞是前宋名将,可谓自前宋以来最有名的忠臣,也是一位妇孺皆知的大英雄、大豪杰。邓舍生平最敬佩两个人,文是文天祥,武就是岳飞。此两人不但可以说是文武官员的楷模,更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故此,他亲点校歌用了《满江红》。
鼓声、号角中,千余人慷慨高歌。虽当正午,阳光炽烈,大校场上旗帜飘扬,却好似变作了一个干戈沙场。所有的人都是全幅精神投入了这曲歌中。唱至动情处,岳飞写作此词时的心情,他们仿佛也都能感同身受。有的握紧了拳头,有的浑身热血沸腾,更有甚至,竟至激动得热泪满眶。
词转下半阙。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架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鼓声停、号角歇。文华国抽刀回鞘,简洁下令,命道:“取酒!给将赴前线的壮士们送行。”
平壤军校的学员,一期、二期的最少。因为当时学校刚刚建立,教官、设施等等都还没有健全。所以,二期的只有一百多人。而一期的更少,还不足一百。早一个月前,一期的已经毕业,也全都是分去了益都前线。
文华国一声令下,一队队的士卒提着酒瓮、酒碗而上。给每个二期的学员都倒满一碗。也给文华国、契长寿等都倒上了。
文华国一手握住刀柄,一手高高举起酒碗,迎着烈日,对二期的学员说道:“喝了这碗酒,你们就要开赴前线。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你们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俺也没甚么可以送给你们的,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学的再多,不会灵活机变也是没用。你们要记住,最好的课堂,不在学校中,而是在战场上。最好的先生,也不是你们的授课先生,而是你们将要面临的敌人。’第二句话是:‘不敢死的,永远难以出头!临战杀敌,功名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怕死畏难却可以成为名将的。’这两句话,……,算是俺的送行赠言。”
说完了,他举碗,一饮而尽。一百多二期的学员随之亦饮尽。诸人一同摔碗。文华国大笑说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出了这个校门,你们就是我军中的砥柱。俺先在此预祝,希望诸位都能建功疆场,名扬天下!”
抓住披风,往后一抖,他道:“传令,解散!”
集会散了。当天下午,一百多二期的学员就赶去了平壤海港,登上了航往益都的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