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此一诗,乃是为唐人贺知章所作的《咏柳》。“二月春风似剪刀”一句,端得一语双关。既别出心裁、比喻新奇,咏柳罢了,三句过后,收拢落在了春风之上,令人眼前一亮。更又且二月早春,本就还寒意料峭,用“剪刀”两字来形容尚存寒意的春风,亦实在是最为贴切不过。
日升月落。倏忽之间,海东的一月已过,二月来临。
时间从不等人,流逝得缓慢而坚定。站在二月的开头,邓舍回望一月。便在那刚刚过去的一个月中,他自觉过得十分充实。办成了好几件的大事,接连定下了好几桩事关海东未来之展的军政决策。
最近,他多出了一个爱好。
他常常会在没人的时候,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去到书房,关起门,点起蜡烛,然后铺开地图,细细观看。他有时看的是全国地图,更多时候,看的却是海东全境图。海东之全境,从辽西到南韩,又从双城到益都,东西两千里、南北亦近有千里之远。这的确是块辽阔的疆土。而每当此时,他总会忽有恍然如梦的错觉,同时他的心头也总会不由地浮现出一句话:“这都是我亲手打下来的。”似真似假,却是江山如画。
更常常有时候,他会因此,一边观看地图,一边忍不住地遥想,便在这块他现有的土地之上,曾经经历过多少的战火,曾经是多么的府县残破,到处一片民不聊生的悲惨情景,而展到现在,经过战乱、经过安抚、更是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却在他与洪继勋、姚好古等诸班大臣的齐心协力之下,各地渐渐地都开始摆脱了战争的阴影,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虽然还不敢说繁荣昌盛,恰好也就正如那二月的春风,即便还冷,其中蕴藏的勃勃生机,却是藏也不藏住,挡也挡不住,早就呼之欲出了。
他有一种鲜明的、涌动的、又也许可以称之为“确切”的冲动与把握,只要能再给他有几年的时间,他必能够将海东展的更加旺盛。不止恢复以往的元气,他有很大的把握,他并且可以使之更胜从前!
这是一种快乐。一种期待的快乐。
而这样的一种快乐,又绝非行军打仗、征战疆场、战胜强敌、掠城夺地时的那种兴奋可比。如果说,征战疆场是一种类似破坏的兴奋,那么,展民生、重建家园,这却分明就是一种建设的快乐。
相比前者,他现,他似乎更喜欢后者。他喜欢战胜敌人,但他更喜欢建设的充足与充实。
破坏,只是单纯的毁灭;而建设,却可给人希望。毁灭掉旧有的,建设起崭新的。随着势力的越来越扩大,他也随之越来越感觉到,是的,这就是他想要去做的。是的,这就是他的使命。这就是他想要去实现的。
他不但想要建设海东,他更想要建设整个神州。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读书的时候,读过这句话。当时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书面上的十四个字罢了,虽也佩服先贤的心胸,但是却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触。而现如今,他却是如此深刻的、如此深入的体会、领会到了这句话其中的意思。——,这是一种崇高。
他从先贤的话中体会使命,他也更常常会从后世的见闻中吸取力量。
“与天斗争,其乐无穷。与地斗争,其乐无穷。与人斗争,其乐无穷。”他也是直到此时,才算深刻领会到了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因为他如今生活在了乱世,因为他现在也充满了豪情壮志。也所以,正因为此,察罕纵然可以称为强敌,海东至今只偏居一隅,他却依然勇敢坚持,不肯畏惧;他却也依然对将来充满了自信。甚至可以说,自他起事起来,他就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充盈的、这样强大的自信。但是现在,他却有了。
也又所以,多日前,他在堂上,面对群臣,在说到“重塑士风”的时候,才能表现出那么积极、那么乐观的精神状态。
遍观古今,能成大事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坚韧不拔”。为了一个目标,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而不悔,虽惨败不言输。何谓“天下奇男子”?这就是天下奇男子。更何况,邓舍敌对察罕,他还不算败呢?
若是说,以前的邓舍,先是为求生而战,又是为求稳定而战,而现在的他,在经过战火的磨砺之后,在经过失败、也经过成功之后,不但他的抱负已经今非昔比,已经不再只是眼看一地,而是确确实实的心怀天下了。他的性格,也同时因此、也同时因为久经磨砺而亦然越地走向了成熟。日趋大气。就此而言,他也确确实实地已经有了心怀天下的资本。
一月中旬的时候,邓舍曾经行文各地,召集行省、诸分省的文武重臣们来益都,开一个扩大的军事会议。
根据他与洪继勋等的估计,察罕如果再来,有很大的可能性就会在六七月份,至迟也不会过秋季。秋天马正肥,且天气凉爽,而六七月份则刚好是麦熟时节。秋主刑杀。这是作战的最好季节。
换而言之,益都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备战。各地的重臣们,前阵子才分别各有回文送来。有的地方太忙,暂时脱不开身。有的地方处在前线,还正在小规模的与敌人交锋。综合各地的具体情况,邓舍最终定下了军议的日子,又往后拖了些许时日,便放在四月的中旬。
军议暂且可以不必考虑了。二月的大事,到目前为止已经知道、又抑或是已经定下的,又至少有三件。
其一,安丰使者要来。前日送来急报,使团已经进入了益都分省的境内。邓舍也已经传令各地接待,并专门遣派了大臣前去迎接。计算时日,大约三两日内便可到达。先前,邓舍曾有叫李生去查安丰此次所以遣派使者前来的目的是为何事?李生还没能查出来。只知道,此次带队的安丰正使,依旧还是上次去过海东的刘十九。即刘福通的那个叔伯幼弟。
其二,察罕退走不久,邓舍就传过命令给益都各地。凡是在战中,城墙有受到损害的,加紧修缮。当时给了他们一个半月的时间。这也到了该遣人去检查的时候。
经过多半个月的忙碌,益都旧军皆已被送去了海东,如今接管各地城防的都已经换成是了海东的军马。连着好几天,又也有不少将校送来军报,多数都是要粮、要军械的。明知道不久之后就又会将有大战,没有人会嫌城中的存粮多,也更没有人会嫌军中已有的军械储备多的。
粮食好说,张士诚借给海东的十万石粮,6续皆已运来。除了用作粮种、赈济穷苦百姓的之外,剩余的还有甚多。邓舍传令左右司,与枢密院相结合,斟酌各地的不同情况,或增或减,调配分下去就是。
田丰也听说了此事,知道邓舍从浙西借来了粮食。一封书信接着一封书信,短短半个月不到,给邓舍写来了七八封求援信件。看在安丰使团将至的面子上,邓舍略略地也给田丰调拨过去了些许。
田丰不知足,还想要。邓舍回文写道:“朝廷使者将至,公为益都丞相。岂有使者来,丞相不见的道理?我在益都扫榻以待,恭请公何不早来?至若公欲借我益都粮事,现在不必着急。等公来后,咱们可再慢慢商议。”
一封信回过去,石沉大海。
田丰不救益都在先,理亏。邓舍又也不是老好人,先杀关铎、又杀潘诚,再抢益都,虽然他每次捏造的都有理由,但是“心狠手辣”四个字的评语,却是也早有流传。对田丰而言,邓舍此信之召,无异“鸿门宴”。纵有安丰使者前来,他肯不肯就离开棣州,便有胆量前来赴会,也实在难说。他既有此顾忌,邓舍的回信,又怎会不石沉大海?
用一封信,打了田丰。邓舍再又专注军事。各地不但要粮,还要军械。益都的军械库存早就没了,海东各军来时,因为船只有限的关系,大型的器械也确实带的都不多。要想补充,还必须只有再从海东调来。
加上迁徙高丽贱人来益都的行动也已准备着手进行,水师的运输量很大。单只刘杨的辽西水师已经远不够用了。
海东水师有三支,辽西水师、平壤水师、江华水师。江华水师有防范倭寇的职责,责任重大,不可随意调动。平壤水师的总指挥,目前还仍是由邓舍兼任的,一道命令下去,调出了小半数的船只,与辽西水师分工明确。前者专负责运送高丽贱人,后者专负责运送军需。
渤海湾中,日夜船只来往不断。莱州府的港口不堪重负。
海东援军来时,曾在文登上过岸。邓舍又传令,命建文登港口。各个港口的分工也给了明确。莱州距离益都较近,军需、粮食都从此地上岸。文登较远,高丽贱人以及一些不需要急用的物事则都可以在此处靠港。
山东本有运河,虽然多年不用,底子还在。
邓舍又因眼见运输的繁忙,便与洪继勋等商议,打算等忙过这一阵,就把运河也给重新地整理、疏通一下。海东与益都之间的联系,彼此全是倚靠海运。在可以预料的将来,不管是应战察罕,抑或是扩大地盘、深入中原,两地的运输量,定然是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若是能把运河给重新打通了,一来可节省人力、减少消耗;二则,也能提高运输的度。同时,对展贸易、增强益都各地的交流与联系也是会大有帮助。
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很多时候,邓舍都恨不得能把他自己分成两个人。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都已经忙碌至此,他又怎能会不感到充实?他不仅想重新打通运河,他还想修路。不只想在益都修路,他更想在海东,在辽东与朝鲜之间,在朝鲜与南韩之间修路。在蒙元先已有的基础上,再扩大、再贯通,修成几条足够宽阔的、横贯南北、通彻东西的大道。因为,只有交通便利了,他才能有能力更为牢固地控制足有数千里远近的地盘。可惜还有察罕,束缚了他的手脚。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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