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邓舍微微一笑。孔明丰神俊朗,田家烈其貌不扬,当然无法与之相比,但是要论谋主的地位,两人却是相差不大,认真说起来,还真是颇有一比。
“彼之良谋,我之仇雠。”
邓舍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田家烈,好像感叹,又像慨然。也许受他视线的感召,田家烈似有感觉,阴云下、城头上、火光中,抬眼看来。他与他的视线在夜色里、雨水将要来临的空气中、悄然相对。
雷声轰隆。
闪电划过,弯弯曲曲像一道银蛇,陡然亮彻了天地,这光亮来的如此突然,出乎了邓舍的意料,也出乎了田家烈的意料。城头上的益都军现了邓舍等人,霎那间,喊叫、喧嚷,成百上千的弓弦同时拉开、箭如雨下。可惜距离太远,即便射落最近的,也距离邓舍等人的坐骑马前足有数十米远。
佟生养用的强弓,赶在闪电消逝的前一瞬,他开弓、搭箭。电光泯灭,箭如流星,直奔田家烈面门而去。田家烈摇着羽扇,错眼间,邓舍瞧见他神色愕然。
不过谁也没指望佟生养这箭能射中他。一来距离太远,纵然强弓,射到近前也是早已劲力不逮;二者他左右站有好几个的将校,临阵拨箭,寻常事耳。果然,一个肩膀缠着绷带的人,闪身上前,举起马槊,将那箭矢斜斜地挑开了。
邓舍听见身侧有人嗤地笑了声,叫出了那使马槊之人的名字:“高延世。”嗤笑之人,却是郭从龙。
“高延世也是一员骁将,来日交战,诸位需得多加提防。”邓舍扬起马鞭,轻轻往坐骑上一拍,当头转走,海东诸将紧追其后,扬尘而去,自返回军营不提。一个时辰后,毕千牛亲自指挥,带了千人弓箭手,在西城门外,将那招降信悉数射入城中。
信入城中。
通常的守城之法,凡城头上之守卒,皆按照队伍,均有长官看管。有敌人射来的书信,私人禁止截留,必须全部交公。汇总之后,再由轮值的将校统一交给主帅。不过,说是禁止私下截留,真要有士卒悄悄留下个一封半封,也很难现。
几千封的招降信,堆在城中帅府的案几之前。田家烈与续继祖分别拆开了几封,封封不同,有写给刘果的,有写给高延世的,有写给续继祖的,更有一封,署名罗国器,指名道姓居然写给田家烈本人的。
田家烈与续继祖对视一眼,各自想些甚么,别人无从知晓。只见到续继祖哈哈一笑,道:“此离间计也。邓贼小儿,竟然欲以此来瓦解我军之士气,造成咱们彼此之间的猜疑,实在荒唐可笑!”
田家烈随声附和,道:“的确有些荒唐。”
王士诚带走了姬宗周,留在城中的文臣,田家烈以外,次之便得数河间章渝了。章渝和田家烈个头差不多,都是小个子,他蹲在一大堆高高垒起来的书信中,闷着脑袋扒拣了半晌,若有所思,扬起头,带着些迷惑不解,慢吞吞地来了一句:“奇怪,怎么没写给陈猱头的呢?”
“陈将军忠勇坚贞,或许邓贼自知拉拢不了,所以干脆没写。”
“可是,却有写给元帅您与田大人的。”
难道说续继祖与田家烈对王士诚的忠贞程度还不如陈猱头?续继祖闻言怔然,站起身来,绕着室内转了两圈:“是啊,怎么就没写给陈猱头的呢?咦?田大人,你在看甚么?这般的聚精会神。”
“没甚么。”田家烈佯装一笑,不动声色地收拾起了刚拿起在手中的一封书信。
仓促之间,他没把这书信折好。烛光飘摇,映亮了其上的几行字。抬头写给续继祖,落款海东燕王。信中意思,只要续继祖肯降,献上田家烈的脑袋,益都平章、海东左丞,这两个位子便随他挑选。言辞诚恳,且许诺不夺其军权。
乌云、闷雷、烛光、孤城。
次日一早,海东军队展开了初次的攻势。进攻的地点,邓舍选择了益都防守最严的东城门。郭从龙、李和尚、6千五、邓承志等步军上将皆参与其中。佟生养、6千十二等骑军的将校则率骑兵,列队两侧,为之压阵。
这战事从一展开,就直接陷入了激烈的鏖战。
东城门守将刘果,不到两刻钟,便向续继祖求援了三次。战不及午时,城墙坍塌两处。郭从龙、李和尚轮番上阵,率队冲城。6千五带火器营,主攻城门。红旗招展,箭矢如蝗。烟火弥漫,杀声震天。
佟生养、6千十二带着数千骑军,不但为步卒压阵,也时不时逼近城下,往上边射箭,协助步军的弓箭手并及火炮、投石机等压制益都军的箭手与火炮。
海东军究竟远来,只休息了一夜,力气未能完全恢复,战至下午,后劲稍微不足。然而,邓舍的帅旗却半步不退,郭从龙与李和尚诸人的将旗犹如走马灯也似,一会儿这个在前,一会儿那个在后。奋战不休。
益都军方面,续继祖早就坐不住,亲自登上城头,冒着矢石,临阵指挥。
东城门的防守力量本来最强,奈何邓舍带来的投石机、火炮着实太多,海东士卒又人人悍不畏死,且郭从龙等诸将从交战起,未尝或有稍退,攻势委实太猛。为保险起见,续继祖把别的城门之守军也接二连三地调过来了许多。
敌我两方势均力敌,拉锯战似的搅洒出漫天的血肉。
士卒们的喊杀声压住了雷声,挥下的汗水更潮湿了空气。战死的尸体倒满城头城下,血流成河,火炮与投石机打出的凹陷遍布城墙与地上。破烂的旗帜与城头上交相辉映,城墙下满面尘土与血污的旗手,争先恐后攀爬云梯,去抢夺头一个上城的荣耀。
交战将近傍晚,城头上骤然一片大声喝彩。却是海东诸将,有人终于登上了城头。诸人看时,意想不到,却不是郭从龙,也不是李和尚,竟是邓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