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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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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那胡元之大长公主,被废了之后,丞相打算怎样处置?”

    “大长公主?废了她之后,她便不再是你高丽的王后,如何处置她,乃我海东内事,大王不必知道。”姚好古一团春风,和和气气,话里的意思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王祺不敢多问,连连点头,道:“是,是。”

    他提出这个问题,是有他的私心的。他主要想通过此问题,探知出海东对蒙元的态度,究竟不共戴天,抑或可能会虚与委蛇。两种态度会导致两种不同的后果。对外界来讲,关系海东今后的展;对内部来讲,关系海东会如何对待高丽亲元派的势力。

    王祺关心的自然并非高丽亲元派的死活,说白了,没有人心甘情愿做傀儡。若能把海东的态度搞清楚,也许他就有机会从中上下其手。

    比如说,如果海东对蒙元持不共戴天的态度,对高丽内部的亲元派坚决打击的话,势必激起外部的强压以及地方的反弹。如此一来,他是否有机会借助利用?有没有暗地里款通蒙元,拉拢地方,进而复国的可能呢?

    姚好古何许人也?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但怎样处置鲁国大长公主是我海东的内事,天子无私事,大王宫掖内外的等等诸事,也皆为我海东之国事。这其中的意思,大王晓得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大王千万莫要因一时的冲动,做出千古恨事。真到了那时候,即便以我主公之仁厚,怕也保不住你。无能为力。这其中的意思,大王晓得么?”

    他连着两句反问,吓得王祺冷汗淋淋,道:“晓得,晓得。小王晓得。”

    “那就好。”

    怎么处置鲁国大长公主,姚好古虽然不肯对他讲,其实海东早有打算。

    皇帝的姊妹称之为长公主,皇帝的女儿称之为公主,大长公主的意思,就是皇帝的姑姑。鲁国大长公主名叫宝塔失里,按辈分来讲,她即为当今元帝之姑姑。这其实也是蒙元嫁公主与高丽王的一个惯例。

    除了第一个当蒙元驸马的忠烈王娶的是忽必烈的幼女,其它下嫁高丽王的蒙元公主们,多为当时元帝的长辈,元帝下诏,常称之为皇姑。不过对高丽国王,却不以皇姑丈称之,而以驸马国王称之。

    宝塔失里的父亲是魏王阿木哥,乃顺宗之子,与仁宗、武宗是兄弟。她有姐妹三人,分别先后嫁给了三个高丽王。魏王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她在蒙元宗室中还是有些地位的,最重的是,有她姐妹三人先后为后,她在高丽的势力确实不小。

    怎样处置她,必须慎之又慎。杀,显然不可能。送回蒙元朝廷,也不可能。

    邓舍专拨了一处院子,给她居住。尽管废了她的后位,平时的起居规格,却依旧按长公主的待遇。优礼之。一方面利用她,再借助奇氏及她家族的关系,可以缓和与蒙元的冲突,关键时刻,似乎可作为一个筹码。另一方面,运用她姐妹三人在高丽的影响力,可以拉拢一部分南高丽的官员,同时得到一部分地方的支持。

    姚好古算了算日子,道:“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立惠妃为后,并及迎立新妃的事儿,便放在那天来办罢。具体细节,不必大王操劳,我家主公吩咐了,由海东全权负责就是。大王放心,定然给你办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哈哈。”

    “丞相的厚意,小王委实感恩不尽。无以为报。”

    怎么会没有回报呢?把高丽的土地老老实实送给海东,这就是最好的回报。姚好古取出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王祺,说道:“汉阳府那边,有些人不识天意,意图逆流而行,竟至拥戴新王。其不轨之心,抗拒我王师之意,昭然若揭。

    “天无二日。设如其拥立新王,则置大王何地?我家主公为大王计,此事决不可姑息。需得雷霆万钧,迅将其妄念击破。这一份文书,你且看一看。如果没有问题,即日便传檄南高丽,以示大王之正统,同时以示我海东拥护大王之决心。”

    王祺接住,大致看了一下。

    这文书,乃姚好古亲自起草的,文字通晓畅白,语气严厉威慑。篇幅不长,数百字而已,但是很有力度。以王祺的语气,明白表明了他正统的身份,严辞斥责了汉阳群臣的不忠,如果他们敢冒大不韪,拥立新王,便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最后有几句话这么说的:“若其徘徊歧路,执迷不悟。则孤必聚三千里义勇,亲驾六师,讨贼伐逆。诚告彼辈,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及州郡义士忠臣,凡所勤王之师,有功必赏。布告海东,咸使闻之。”

    王祺心中苦笑,面皮上丝毫不敢流露,恭恭敬敬地把文书还给姚好古,恭声道:“大人写的太好了,小王别无异议。”

    “这废后立妃与这一封布告汉阳的文书只是盟约其中的一项内容。其它的内容,本官都也已经对你说过了。你有异议么?”

    “没有。”

    “那么,还要再看看盟约的条款么?”

    王祺吞吞吐吐,识趣地说道:“不用了。”

    姚好古咳嗽声,使个眼色,边儿上的两个左右司官员即捧来早就备下的盟约与高丽王的王印,当着王祺的面儿,姚好古亲自将大印盖上盟约。一式两份,将其中一份交给了王祺。盖好了,那两个官员自捧着王印退下一边。

    王祺拿眼偷觑了那王印好几眼,不敢出声。他身后站出来一个臣子,长须飘飘,却是洪彦博。

    要说起来,洪彦博诚为忠臣。王祺被俘的时候,他本来出使未回,后来在路上听说了,有人劝他去汉阳,他没同意,说道:“为人臣子,当尽忠王事。今,我王在平壤,吾为何要去汉阳?”遂投平壤。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刚才王祺问海东将如何处置鲁国大长公主,其实便是他的主意。忍辱负重,不忘复国之念。

    王祺到底是俘虏,尽管有邓舍的吩咐,要求看管他的官员们好生对待,可没几个海东的文武看的起他。最早的时候,连个看门的小官儿,都敢蔑视侮辱。洪彦博为此很与姚好古交涉过几回,经过姚好古的整顿,如今的情况稍有好转,算是为王祺争到了一点稍好的待遇。

    他冲姚好古行个礼,道:“姚大人。我高丽与贵国的盟约已经谈妥,这王印,难道不该归还我王么?哪里有一国之主,却连王印都没有的?这话若是传出去,怕对贵国、贵主上的名望会很不好。汉阳群臣,说不定也会以此为借口,很难服众。”

    他这番话中,隐约有点威胁的意思,姚好古微微皱了眉头。捧着王印的一个左右司官员横眉竖眼,斥道:“大胆!”

    “这王印,早晚会还你们的。但是并非今日。待总统府与总理府正式成立,王印可由总统府管之。”

    “不知总统府的总统,与总理府的总理,贵国想由谁人担任?”

    “尚在商榷之中。”姚好古淡淡地答道。

    洪彦博说了两个随着王祺来到平壤的高丽大臣的名字,说道:“以吾之见,他两位大人德高望重,足可任之。”

    “为何?”

    “想必贵国定欲以贵行省之人任之。无论是谁,不知姚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只要不是我丽朝的重臣,怕都依然不足以服众,空给汉阳群臣为叛逆的托辞。是以,吾认为,非吾提出的这两位大人,不可担此重任。”

    姚好古面色不渝。

    洪彦博接连两次的暗中威胁,使得他很不高兴。对高丽君臣,他一向客客气气,不代表他没脾气。给面子了,王祺是高丽国主;不给面子,他算甚么东西?不能一味迁就,既然他们不识好歹,该脾气的时候,就需得横眉冷对。

    姚好古说道:“该由谁担任,自有我家主公决定。洪大人,手不要伸的太长了。本官得提醒你一下,请你牢牢记住: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说的,不要说。军政大事,自有我家主公为之,你与贵主只管安享富贵就行了。”

    他拂袖而起,掉头就走,走了两步,转回头,把起先交给王祺的那一份盟约,猛地抢了过来。他冷冷看了看王祺与洪彦博,哼了声,道:“我主公虽仁,并非无威。各位,好自为之。”

    他突然变脸,王祺惊骇不已,面色刷白,两股栗栗,欲待解释,姚好古丝毫没听的兴趣,撩起前襟,大踏步地出了堂门。捧印的官员并另外几个参与谈判的海东官员,紧随其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

    1,单单台州方国珍,他仅以三郡之地,就拥有巨舰千艘,水卒八万,完全没的比。

    “国珍拥巨舰千余,据海道,阻绝粮运,元人始困。”他有“水军八万,步卒三万,战船千艘,渔船无数”。朱元璋称他:“分守三郡,威行海上,得非一时之豪杰乎!”

    “巨舰千余”或许有些夸大,但几百艘,他总是有的。当然也不会全是“巨舰”,但大型的战船数目,估计也不会少,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威行海上”。

    “水军八万、步卒三万”,料来也有夸大的成分,不过连带水手在内,几万水军他肯定还是有的。

    后来,朱元璋平定浙东,方国珍知道不是对手,他也不想投降。“国珍实欲泛海,以风不顺,不得已,归命。”他打算泛海远走,因为风向不顺,不得已向汤和投降,“凡得其部卒九千二百人,水军一万四千三百人,官吏六百五十人,马一百九十匹,海舟四百二十艘,粮一十五万一千九百石。”

    除了随他投降的一万多水军,他的次子又“献三郡海船水手数万”。

    2,高丽的国王很可怜,在宫掖之内,掌握生死大权的,并非历朝之丽王,而是蒙元之公主。

    “宫掖之中,公主手操生杀予夺大权,严明果敢,内外震慑,国王及其它嫔妃都不得不仰其鼻息,屈节事之。”

    兹举几例:

    忠烈王对忽必烈幼女齐国长公主之所言所行,往往禁之不得,但涕泣而已;而公主对王则动辄以杖迎击之,且诟且击。

    忠宣王妃蓟国公主妒忌赵妃专宠,上书元太后告状,元廷立即遣使干预,执赵妃以归,迫使忠宣王退位。忠惠王以佯醉得戏其父遗妃庆华公主,数月后,元廷遣使执返忠惠王。

    并且,朝会、宴席、巡幸、狩猎、接见使臣,公主无不参与,而且常坐在国王的上位。官吏任免,公主可任意为之,不必得国王同意。国王的决策,公主可推翻。德宁公主在忠穆王、忠定王时,以母后身份临朝专政。

    以上可见,高丽王名义为国王,很多时候实则无异傀儡。

    3,鲁国大长公主。

    她的祖母是个汉人,她的父亲阿木哥实为顺宗长子,但因为非蒙古人所出,所以没有被立为皇太子。后来,英宗被弑,有人想拥立他为皇帝,被泰定帝囚禁在大都,不久就死了。

    他的长子阿鲁为西靖王,出镇陕西。

    次子孛罗帖木儿袭封魏王,至正十三年为小明王部属所杀。

    “魏王孛罗帖木儿讨贼,屯于汝宁。塔不台来供军饷,王嗜酒不为备。一夕,贼劫王,为所执。塔不台驰骑夺王,亦被获。比明,见贼酋,王拜而乞活,塔不台以足蹴王曰:‘犹欲生乎?’贼复屈其拜,塔不台诟之,且与缚者角,贼支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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