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伤了手,十有八九摘得案首。李意素来严谨,他说沈栗不差,那就是一个好字。
论文学素养,李意李臻两个状元探花亲自教的;论眼界阅历,既有前世大信息时代的基础,又有东宫这几年的历练。策论写出来花团锦簇,字迹是寒暑不辍下了苦工练的,就是作诗差些,偏又有前世记得的名篇做“弥补”。
乡试结束,沈栗自己琢磨琢磨,对沈淳道:“有些把握。”
沈栗向来不说大话,他说没问题,沈淳就当儿子已经中了举,不再担心。
沈栗自觉中举没问题,可等多米上气不接下气冲回礼贤侯府报信:“不得了,少爷,少爷中了头名,解元,解元那!”沈栗也有些惊喜。
沈淳更是喜出望外:“快,着人去李家报喜,准备喜钱,对,给下人们加月钱,加三个月的月钱!”
田氏喜道:“阿弥陀佛,咱们家也出了文曲星了,慎之,快,这事要去祠堂跟你父亲报个喜!”
不一时,全府都欢腾了,当然,除了本就愁云惨淡的延龄院。
报喜的到门,沈淳亲自接了喜报。看了又看,整衣束容,跑到祠堂去和老侯爷的牌位唠嗑去:“父亲,儿子不孝,安智没教好,如今不成样子。不过,谦礼如今出息了,今天得了喜报,谦礼得了解元!咱们家这一代不虞后继无人了!”
沈栗这个解元所带来的好处,远超他的预料。
这是个文人地位尤其高的时代,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沈栗若只是中举,别人也只当是寻常,毕竟,举人虽少,但也不到稀奇的地步。
但解元的标志性太强了。
此前,五老爷沈凌虽然也是文官,但他一半靠恩荫,另一半靠人脉,就是差事做得再好,文章做的不出众,混在文官队伍里也有些格格不入。
沈栗这个解元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是礼贤侯府正式由武转文的标志。
就是久居高位的沈淳,也察觉出文官们言谈中态度的细微转变,是那种把你算在文人圈子里的不同,毕竟,官员虽多,子孙能中举的也不少,可能教出个解元儿子的却也寥寥无几。
礼贤侯府不再如其他勋贵们那样被文官群体隔离在外,自然,人脉也逐渐开始向文官中渗透,这是沈凌当年想做而没做到的。也是礼贤侯府两代有意识与文官家庭联姻都没做好的。
盛国两代皇帝都在步步收拢军权,勋贵们纷纷赋闲,为了维持子孙荣华,不能不为以后打算。
要么就像玳国公府那样等待战争,可等待是最难坚持的,可能最后等到的时候才发现子孙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养废了,或是恰巧皇上不想用你,于是门第渐渐衰落,爵位代代降等,最后远离政坛,成为普通人家。
要么就送女儿进后宫,或参与皇位争端,以求成为皇子外家,拥立功臣,不过这样政治风险太大,一旦投资失败,可能全家都要遭殃。
礼贤侯府选的是做孤臣,武转文。皇上不是要军权吗,那就不要栈恋,痛快放手,叫儿子们读书去,毕竟天下稳定后,都要逐渐重文抑武。日后还是文官的天下。
筹谋两代,如今在沈栗身上看到了成功的希望。礼贤侯府上上下下对沈栗的看重更上一层楼,起码,沈淳已经下定决心,就是大儿子再闹,也不能教沈栗受气了。
李家对沈栗的态度也迥然不同了。
李意看沈栗,从女婿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到记名的便宜外孙,到孙女婿,再到得意门生,如今成了解元,饶是心疼亲外孙沈梧,李意也不能不对沈栗另眼相看。
沈梧的姻亲之中,礼贤侯府、李府都倒向沈栗。至于容家,深恨女婿给女儿委屈,本身又比沈家门第低,对沈家的事也插不了手。
在庆祝沈栗中举的贺宴上,沈栗对沈梧的白眼视而不见。
时隔六年,当初需要仰出身高贵的嫡母嫡兄鼻息而活,时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佃户家女儿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终于可以无视嫡兄嫉恨的情绪。
自此之后,礼贤侯府的家族资源都会向着沈栗开放,沈梧要搞些小动作,也不再需要沈栗自己耗费心力化解,自有沈家和李家替他“劝阻”这个越加小气的世子。
这在几乎以出身决定命运的时代,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声的胜利。
而这个胜利不是通过阴谋暗算,不是通过装可怜,不是通过奴颜婢膝的讨好得来!
它来的坦坦荡荡,没有人能提出半点儿质疑,没有人能说他欺压兄长,没有人能说他是以庶凌嫡。即使世子如今满脸敌视,也是沈梧嫉妒兄弟,而沈栗仍是一个不愧于皇帝亲口夸赞孝悌的青年俊杰,乡试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