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执墨……许淡淡……
两个名字,一前一后。
练过有“颜筋”之称的颜真卿帖,小姑娘的字体劲道飘逸。
不似小家碧玉,她隐约倾泻而出的,是一种大气凛然的风骨。
大抵是中午的太阳颇热,老爷爷额头上的皱纹冒出些细汗,湿腻着折射出浅淡的光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口袋里掏出条朴素的布手帕,擦拭着,老爷爷清明的视线依旧落在那六个字上,开口不急不缓。
“《周礼·卜师》有云,墨者,熟灼之,明其兆,而执墨者,喻为厚积薄发,从文自得,而从武混沌易挫……”
“淡淡然,施施然,你自通透化万物,可唯独墨痕淡不得……墨浓不淡,淡墨不浓……”
菱形的粉唇微抿着,小魂淡耳垂上细腻的小绒毛随热风轻颤,没有回答。
觉得她应该会懂,又不确定她真的懂。
老爷爷不着痕迹瞄她一眼,解释得稍微平白一点:“宁姓不多,而起‘执墨’的目的亦很简单,希望他将来从文从商、不从武不从军……”
“若他从善如流,则顺遂无忧,然此人命格不凡,需经磨练方能乍破……”
垂在身侧的小手紧了紧,小姑娘强撑淡定:“我更想知道你后面说的意思。”
顿了顿,她重复得有些艰难。
“通透化万物,唯独墨痕淡不得……墨浓不淡,淡墨不浓……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依稀嗅出点……
不太好的含义?
不待老爷爷回答,小魂淡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难道你不知道王冕有首轻松的诗,里面有一句是‘朵朵花开淡墨痕’吗?花开淡墨痕的简单意境,仅此而已……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复杂,这么晦涩……”
软软的调子清脆干净,仿佛和风拂过心田。
老爷爷一愣。
片刻后,他注视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徐徐勾起唇角:“小姑娘呀,装傻也好,大智若愚也好,有的时候是优点,有的时候又有点逃避的意味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小魂淡捏着圆珠笔在草稿纸上乱画,纵横的线条触及这样的话,重了一瞬。
不敢去听后面的内容,她突然很想起身走人。
椅子却像是黏在她身上般,不放。
那道沧桑带着沉淀感的厚重嗓音,就那么意料之中地传进她的耳里。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没有谁能够永远开着外挂安安逸逸的。”
“墨浓不淡,淡墨不浓……你可以理解为相生相依,相绕相靠,但两株藤蔓攀的每一次攀附缠绕前,都会意味着一次远离……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啪”的一声,小魂淡扣笔在桌上的声音很重。
胸口起起伏伏,她无法直视老爷爷云淡风轻的眼神,不敢直视他的大彻大悟,他的算尽天机。
来俩往往路人不断,探究的打量时不时落在这张简单的招待桌上。
葱郁的榕树知了一声声地叫,更加烘托出两人间的沉寂。
一秒,两秒,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