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不等李驰和孙大虎真个走到他的马前相“请“,他便已经主动从马鞍上滚了下来,先是满脸歉意的将手中的圣旨和节杖交于李、孙二人,而后才在对方的默认下重新恢复之前倨傲的神态,在摇大摆的沿着斜坡踏板走上过壕钢桥,带着李、孙二人向城门行去。在三人身后,另有三名工兵营的兵士牵着他们的马匹依次过桥,并在将马匹交予三人后,即刻返身回到护城河外侧,与其他战友一起静候结果。
尽管怀远门城门关闭的声音令耶律罨撒葛心中没来由的一颤,可表面上他却依然保持着一副不以为然、不可一视的神态,一手托着圣旨、一手持着节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等着已从城头上下来的韩德枢向其施礼。虽然此时韩德枢恨不得将耶律罨撒葛按在地上狠揍一顿,然后揪着对方的衣领质问其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摆谱。可如今形势比人强,面对城外五万周军的巨大压力,同时亦是为了能够从对方口中得到天子及朝中一众文臣武将的下落,韩德枢不得不强压怒火,依着礼数迎接耶律罨撒葛这位“天使”,并一马当前为其引路开道。
东京留守府正堂之中,耶律和里、韩德枢等人领着除了几名依然“坚守”于城头的将领外的辽阳城内所有够品级的文武官员排好队列,恭恭敬敬的听“天使”耶律罨撒葛宣读圣旨。
实际上,相对于几乎可以猜到内容的圣旨,在场的一众文武官员更在意的是天子及朝中一众文臣武将的遭遇和生死——虽然不知道耶律罨撒葛与周军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可光凭能够只身一人在两名根本不像随从的“随从”陪同之下,便安然无恙的穿过五万周军的包围,来到辽阳城下“宣旨”,其卖主求荣、不忠不义的行为便已经坐实了。如此一来,那份不知道真假的“圣旨”中除了命大家投降外,也就不会再有其它内容了。虽然在场的文武官员当中赞同放弃抵抗、开城投降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对于耶律罨撒葛这种卖主求荣卖得理直气壮,当逆臣贼子当得毫无顾忌的鲜廉寡耻的表现,众人还是非常鄙视的。如果不是因为城外的五万周军随时可以将辽阳城变为一片废墟、如果不是为了从对方口中得到天子及朝中众臣的情况,只怕不用耶律和里或者韩德枢下令,那些个看不惯耶律罨撒葛做派的武将们,早就上去对其饱以一顿老拳了。
耶律罨撒葛虽然狂妄,却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之前那番做派都是给身后那两名“随从”看的,为的就是希望通过在自己族人面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来表现自己对大周的忠诚,以期在战事结束之后,如约得到进城之前周军主帅许下的好处——战后免除一切罪责,加封子爵,准其一子入“保安军”效力,并赏赐大量金银绢帛,且全家迁往北平府居住。是以,宣读完要求城内官员守将立即放下武器、开城投降的圣旨后,耶律罨撒葛并未纠缠堂内文武无人主动领旨的大不敬之举,而是一面合上圣旨,一面开始讲述对方最关心的事情——当然,有关他在最危急时刻依然不忘与耶律贤争权夺利,逼得对方不得不给他加封了一个怪异无比的“皇太叔”身份这样的“小事”,因为不值一提而被他“无意”中遗漏了。
虽然在场文武官员心中多少都有些心理准备,可听完耶律罨撒葛讲述的天子及朝中众臣自阴历五月二十五到六月初五这短短十天左右的那一系列跌宕起伏的经历,依然令在场众文武目瞪口呆、无法相信。一场不知道怎么烧起来的大火不但暴露了朝廷大军的位置,而且还烧掉了将近一半的兵马、先帝躲过了周军的围追堵截,却被身份最为卑贱的奴仆刺杀、新君继位不但连个最简单的仪式都没有,反而要为了躲避周军的追击而马不停蹄的南下,最终却依然没能逃出对方的魔手。如今,新君、先帝灵柩、包括先帝最重要臂膀耶律屋质在内的十数名朝廷重臣都成了周军的阶下之囚、其他朝中文武特别是宗室皇族不是战殁于沙场,便是不知所踪,从某种角度上说,大辽国祚已经断绝。
在场东京道文武官员的反应基本在耶律罨撒葛的预料之中,眼见众人陷在震惊与迷茫之中一时难以自拨,他决定趁热打铁,迈了一小步,将手中的圣旨向前一递,对着耶律和里说道:“耶律留守接旨吧!”
此时的耶律和里尚未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到耶律罨撒葛叫他接旨,连忙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就在其要接未接之时,旁边的韩德枢却突然站直身形,大声阻止道:“此乃矫诏,留守大人万万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