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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倾,来骑翻落马背,衔着雪色石梯转上城墙,按剑道:“见过袁郎君,郎君向袁郎君问好。”遂,呈一信。
袁耽颤抖着接过信,匆匆一阅,喜色洋脸,瞥了一眼庐江方向,徐徐压制心中喜悦,沉声道:“且回告瞻箦,戴渊欲逃入建康,为纪尚书所庭驳。来日,若有异动,戴渊万余镇西军,或覆于庐江。然,袁耽据历阳,必应昔诺。”
“诺。”白袍重重垂首,荡开背后白袍,从容离去。
棋盘之正心,雪搅武昌,泼天大雪肆意滚荡,将天地乾坤锁于其中,大将军携豫章军府移驻于此,一干军府僚属随行,载将尽,亦不令其归。武昌城中,积雪已有两尺,不利于行,人行于其中,宛若踩沙陷泥海。
陆玩凭栏望雪,唯见茫茫无际,而大江内外,顿失滔滔,心中却思念江南,吴水柔缓,纵然雪漫天空,亦定然涓流如旧,唯静水流深,方易凝结于外。如今雪浓,羽鹤当伏,而华亭,令夭喜得子,理当回归,奈何,己身已入笼,念雪而不得归。
谢鲲居其身侧,一并观雪,去宵酒意尚徘徊于面,神情也依旧懒洋洋,仿若天崩地陷亦难动其容。稍徐,谢鲲伸出手中酒壶,以壶口接着天下落雪,舔了舔嘴唇,笑道:“士瑶兄何忧?暨待来年春起,冰消雪融,你我即可归矣。”
陆玩回过头来,凝视着谢鲲,沉声道:“若以不义而行道,道必亡其于不义!莫若,你我一并前往,劝大将军回豫章?”
“回豫章?谈何容易矣!”
谢鲲仰脖就酒,肆意一阵狂饮,抹了把嘴,吐着浑浊的酒气,笑道:“年前,有五斗米教徒,夜见大将军,言,若五逢六之时,犹未可得,必抱恨终身!而今,大将军已然五十有五,岂会闻你我之言!”
陆玩神情冷凛,愤声道:“妖徒之口,安敢言行?”
“大将军信矣!”谢鳎懒懒一笑,提着酒壶走入雪中。
陆玩目送其离去,慧目开阖,心中却忐忑难安,暗觉将有事滋生,却不知从何而起,不由得思及昔年女婿之所言,怅然一叹,捋须道:“罢,罢罢,大乱乍起,非人力可敌!江东,就此乱矣!”言罢,一卷袍袖,大步入雪。
武昌城南,桥然与褚裒对座于案,二人目亮如雪,相互注视彼此。
半晌,桥然道:“大将军今日筵请五斗米教徒,所议之事,旁人不可闻之。季野且度之,其议乃何?”
褚裒眉头一皱,答道:“其事密,若密,必乃不可告人之事。而今之大将军,唯有一事不可告人。”说着,压低了声音:“起事之日!”
“然也,起事之日!”
桥然捉起案上棋子,转动于指间,微笑道:“我等虽不知大将军起事之时,却知其人必入建康。大将军手握重兵,无人可挡,然,却不知我等所谋!季野,桥然孤身一人,可置生死于外。君,当何如?”
闻言,褚裒面上神情蓦然一变,凝眉看向桥然,冷声道:“玉鞠何故言此?褚裒昔日即应诺于瞻箦,若势可为,必然竭力而为!”
“妙哉!”
桥然唇往左笑,将手中棋子按落,“噼啪”一声响,声音淡然:“瞻箦昔日言,或经庐江,或纵骑北来。若行北来,江夏难避。若挚参军外放江夏,兴许少却诸多兵戈……”
褚裒神情一怔,眼底微缩,少倾,淡淡一揖。
武昌行掾,泼雪若墨,大将军浑身若雪,雪眉,雪须,雪裳,雪色木屐,阔步走出森然小院,身侧紧跟一人,乃是五斗米新任道首、杜炅。杜炅挺胸掂腹,瞥了一眼大将军,眼底藏暗笑,嘴角微翘,他方才施展神技,惊赫了大将军,此刻,心中颇为自得,遂淡然道:“大将军,此乃天授,如若不取,必受其咎。杜炅,告辞!”言罢,一甩怀中麈,大步欲去。
“且慢!”大将军淡淡一喝。
声音极淡,却如乍响于胸,莫名的将杜炅的得意炸得烟消云散,慢慢的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大将军,心中恸地一跳,捧麈深揖:“大将军,尚有何事?三官大帝已然赐福,杜某尚需入江南向三官大……”
“事需密,岂可入江南。若事不成,当枭汝之首,以祭三官大帝!钱凤何在!”大将军立身于廊,负手于背后,神情恬淡,仿若在言,乾居上,坤处下。
“在!”璇即,廊角转出顶盔贯甲的钱凤,冷冷瞥了一眼杜炅,看得杜炅浑身一个激灵。而后,钱凤朝着大将军沉沉含首,反手将杜炅拧举于空,继而,维持擒势,按着剑,大步若流星,融于雪中。
“正月初八,万物舒发,坤卦爻六,龙战于野……初八,初八,百花开杀……嗯,甚好,甚好……”
大将军捋着雪须淡然而笑,继而,心思一转,欲去寻谢鳎与陆玩等人,彻夜辩谈,蓦地思及一事,眉心豁地一凝,徐徐转身,眯着眼看向森然小院。
钱凤复回,铁甲锵锵。
院中,王羲之惊赫欲死,他偷偷来武昌是为观鹅,昨夜恰逢名士华冠尽聚一堂,故而终宵纵酒,畅论书赋。复因风寒雪重,是故便多饮了几盅酒,殊不知竟醉卧于阿伯内室,而方才那杜炅与伯父所言、所谋,他在内室听得一清二楚。
此事惊天,阿伯万万不可容人得闻,即便自己乃是其最喜之王氏子弟!悔不该呀,悔不该,悔不该偷来武昌,而今该如何是好?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与甲叶声,王羲之心中狂跳如雷,突然,计上心头,当即拿起床头酒壶,胡乱一阵灌。而后,钻入布衾窝,伸指入喉,拼命的掏,须臾,恶心冲胸,狂吐不休。
数十息后,大将军与钱凤齐入内室,方一入内,即嗅得酒气熏天,大将军皱着眉头,默然走向木榻,揭起衾来,奇臭扑袭,令人闻之则呕。随即,大将军默默将衾一合,背手出室。
钱凤道:“大将军,此事,万不容泄。事若不密,岂可行事?”
大将军挥了挥手,冷然道:“逸少喜洁,染墨即濯。而今,卧污吐垢,想来梦寰极沉,岂可闻事。”
……
两日后,王羲之告辞离去,大将军心存疑惑,皱眉不允,言:“雪正浓,不利于行。”
王羲之微笑道:“雪正浓,路行可观野雪,正当起行。”
大将军见侄儿儒雅非凡,谈笑举止无一丝异样,放下心来,淡然道:“罢了,逸少真性,随风而来,乘雪而去。吾岂可因已心而止逸少之意!”
“多谢阿伯!”
王羲之淡淡一笑,朝着大将军慢慢一揖,继而,转身而去。待出了武昌,即命车夫快鞭催牛,冒雪疾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