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唳唳……”
夏将尽,蝉褪莺起,秋鹤于飞,黑白相间的尾翼剪风掠云,阵阵长唳啼破苍穹。
浅阳软锦,微风轻喃,柳树丛中的百花秋千随风荡漾,大白猫蹲伏于千板,懒懒的晒太阳,时而捧起爪子洗脸,俄而,又翘着胡须仰望苍穹之鹤,蓝琉璃般的眼珠一瞬不瞬,写尽贪婪。
华亭刘氏老庄有鹤潭,它时常率着猫子猫孙偷袭草潭,趁人不备,盗鹤蛋、刁幼鹤,无所不用其极!当然,也常被人捉个正着,诸如现下。
“仙儿,何故盗鹤……”
软软的轻斥声响起,大白猫眼睛蓦然一缩,慢慢的低下头,把脑袋缩进胸口,稍徐,待脚步声渐近,抬起头来,幽幽的转向来者:“喵喵……”
陆舒窈缓缓迈着金丝履,款款嵌入柳树影笼中,身后跟着气咻咻的抹勺。小仙子怀甲已半载有余了,小腹凸凸,穿不得抹胸襦裙,身袭宽大蓬松的对襟襦裙,裙摆拖曳于地,如莲倒束,极其雍容,神情懒懒的,彰尽华美。
小仙子搭着抹勺的手臂,瞅了一眼被小婢们缚于秋千上的大白猫,瑶鼻微皱,嘴染浅笑:“仙儿,可是又盗鹤了,为何屡犯不改耶?”
“喵……”大白抖了抖胡须,好似怯怯分辨。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另一端牢牢的系于千绳,若非如此,它早逃之夭夭了,岂会容众婢围观,尚且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休得狡辩!”
抹勺窜过来,从大白猫的嘴边扯出一根毛,怒道:“小娘子,瞧,它的嘴边尚有鹤毛,恁地可恶……”
“喵!!”人脏并获,大白猫索性不装了,脖毛乍裂,裂着大嘴巴,双爪按板,朝抹勺斜斜弓起腰背,作势欲扑。
“哟嗬,有错不改,竟肆意咆哮,理当责罚!”抹勺顿时怒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欲戳戳它,却有些怕它张牙舞爪的模样,便折了一根柳枝在手,欲好生教导它。
“抹勺,罢了……”
陆舒窈心善,挥了挥手,命婢女将大白猫放了,大白猫知晓好歹,当即窜过来翘着尾巴绕着小仙子撒欢,小仙子弯不下身,便以金丝履碰了碰它,柔声道:“仙儿,莫再盗鹤了,抹勺,给它几尾鱼。”
“哦,小娘子心善,便宜你了……”
抹勺犹自气鼓鼓的,奈何小娘子发话了,不得不遵,招手唤过小婢,令其带大白猫去食鲈鱼,又见小娘子神情恹恹的,便扶着小娘子手臂,轻轻托着小娘子的腰,柔声道:“小娘子,现下日头正烈,莫若待日歇了,咱们再去庄外看阀住吧。”
“嗯。”
陆舒窈想了一想,轻声问道:“再过数日,吴郡士女便来,诸事可有备妥?碎湖不在,且需细心。”
抹勺笑道:“小娘子但且宽心,陆老尚在呢,一切早已备妥,定不教人小觊华亭刘氏。”
“咱们刘氏。”小仙子秀眉浅扬,微笑纠正。
抹勺抿嘴一笑,脆声道:“哎,咱们刘氏。”瞅了瞅左右,附耳道:“小娘子之刘氏。”
“格格……”
小仙子眉儿弯弯,小酒窝盛满。
刘浓封侯得冠军将军,陆舒窈即令人增补庄外阀阅,且以江左画魂陆令夭的身份,邀请吴郡各族士女修雅集,更命李催持刘浓名帖,拜尽与华亭刘氏交好之士族,意欲待年底谱牒司评核之时,助华亭刘氏荣登中士。
此事本属极难,然小仙子自有谋算,其因诸多,一者:自夫君入北,履历功勋于胡人,祖镇西将亡,晋室复立于江东,需良仕扛大义而居北,从而朔宗庙于九州,此乃居之道高。二者:月前,纪尚书令聚名士于新亭,纵论江东青俊英杰,夫君文武并修,播名横野,列居其首,王谢子弟尚次。
其三:顾荟蔚之父顾和入建康任职尚书吏部,吴郡谱牒司司长,位职空缺,继任者非外人,正是七哥祖纳;其四:如今陆、刘联姻,驸马都尉顾世伯亦对夫君赞赏有加,故而,华亭刘氏俨然吴郡新贵、吴人爱婿,且因江东势危,正值世态变化之时,莫论晋室亦或世家,皆需吴人鼎力支持;其五:朝中纭纭诸公,与夫君交好者,皆乃德高望重之辈也……
至此,小仙子虽秀居华亭,安神养颜而足不出户,却纵揽全局,已然十拿九稳,夫君自有天下,舒窈亦有天下,陆舒窈抚了抚小腹,感触着内中轻柔的触动,恬静一笑。
暖阳穿林透影,洒于淡金纱裙,既暖且软,使人愈发困倦,小仙子媚着眼眸望了望天上秋鹤,螓首微垂时,复又看向柳下秋千,自怀甲伊始,便再未荡过,一时兴起,便俏步走到秋千畔,扶着百花纤绳,欲坐上去荡一荡。
“小娘子……”
“少主母,不可!”
“少主母,小心身子!”
惊呼声接二连三响起,婢女们朴簌簌跪了一地,小仙子水眉微蹙,却无可奈何,只得弃了千绳,命抹勺摆案铺席,抹勺领命而去,不多时,携人搬来一把奇怪的椅子,巧笑道:“小娘子,此凳极好,坐于其中,辅以软枕,不伤身子。”
此乃藤椅,以苇麻织缠而成,内中铺着柔软绵缎,尚置软枕垫腰,可踞坐、可斜卧,华亭侯心细,知晓绿萝与陆舒窈皆好动,临走之时,便命人制作此椅以备不时之需,果不其然,二女俱已珠胎暗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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