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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将尽,秋渐起。
汝南,上蔡。
鹞鹰展翅高飞,在那漫无边际的田野里,青叶连绵如海,粟粒颗颗饱满,一株共有六挂,根根向阳。再过半月,便可收作储粮。为防鼠雀糟践,田垅中,随处可见手执长秆的农夫往来。
“蹄它,蹄它……”
一队骑士由北而来,当经过田野时,为首之骑突地一个弯身,把手探入粟丛中,拽出一把青粟,用力一揉,尚未呈黄的叶絮纷坠如沙。捧起嫩米塞入嘴中,细细一嚼,有着淡淡的甘甜。
“甚美!”
来骑咽尽嘴中粟粉,舔了舔嘴唇,扬起马鞭,猛地抽了一记空鞭。待鞭声遥传于野时,坐下大黄马箭射已然而出,直直插向远方的雄城。
“刘胤阿兄,刘胤阿兄……”
清脆唤声打斜传来,刘胤勒马斜望,只见宽阔的田埂上奔来一匹红马,马上坐着不停挥手的小黑丫。一见小黑丫,刘胤嘴角由然一裂,从怀中掏出个物事,合在掌心。
小黑丫勒马与刘胤并行,歪着脑袋,皱眉问道:“刘胤阿兄,北哨建好否?胡人会来夺粮否?”
临近收获,最惧的并非雀与鼠,而是胡骑。前些年,每临初秋,胡骑便会如蝗虫一般随风而至,杀人,夺粮,放火,烧村。小黑丫近日常闻娘亲与乡民们念叨、祈祷,所求者,无非乃是平安收粮。
刘胤扫了一眼漫漫田原,浓眉一皱一放,随后把掌心之物递过去,笑道:“小黑丫勿需担忧,即便胡骑北来,亦休想踏足此间半步!”
“呀,小伊威,小伊威……”
小黑丫接过刘胤递来的小伊威,捧着毛茸茸的小东西,眼中盈满着笑意,她的那只小伊威已然长大了,会爬树了,会啃极硬的果子了,可是她却觉得它定然孤单。于是乎,刘胤便应诺于她,将为她再觅一只。
这时,薛恭与一群人行于田垅,边走边商议着秋收之事,待刘胤驱马至近前,薛恭方才蓦然回过头,瞧见来骑是刘胤,神情一喜,笑道:“方才远远闻得马蹄响声如雷,薛恭尚与作赌,果不其然,乃是刘县尉归来。县尉既已归,想必北五哨俱已建好。”说着,转首向北,仿佛在遥望甚。
刘胤拔转马首,随其望向北方,笑道:“然也,历时三月,耗民千余,终建五哨!有此居高五哨,莫论胡骑从何而来,皆难默无声息。届时,小郎君便可从容应对。”
薛恭拍了拍手上的泥,捋着短须,徐吐胸中气,畅然道:“胡骑迅疾若风,往年村民不及撤离,大多被杀戮于野。值此五哨建成,上蔡境便安矣!刘府君心系乡民,实乃天赐上蔡乡闾之福也。”
刘胤裂嘴一笑,瞥了一眼峰上之城,问道:“薛内吏,小郎君可在城中?”刘浓任薛恭为上蔡县内吏。
薛恭道:“昨日,刘府君便从河西检视归来,现下想必正行检城,听闻翟庄月产铁石……”
“驾!”
他犹在喋喋不休,刘胤却已拔转马头,朝着县城奔去。
“阿父,恁地话多!驾!”小黑丫朝着阿父吐了吐舌头,风一般掠过。
薛恭瞅了瞅身后的人群,神情略显尴尬,随后追到道中,高声叫道:“刘县尉,稍后请至寒舍,薛恭备得劣酒一坛,老兔半盅!”
“待见过小郎君,定来叨扰……”
声音随风而杳。
刘胤打马奔至峰下,翻身下马,沿着齐整的青石道徐徐往上。一路上,人来人往,皆是青壮。瓮城已焕然一新,城墙上正有无数黑点爬上爬下,间或有巡城白袍参杂于其中。
待至城墙下,按着重剑,仰着头,高声问道:“小郎君,可在?”
徐乂从箭剁口探出个脑袋,大声笑道:“刘府君刚离此地,前往匠作坊。”
刘胤将将穿过厚重的瓮城,阵阵吆喝声传来,内城的墙上爬满了人,一群赤膊壮汉正用力的绞着杠杆,升起块块巨石。
“刘县尉!”
迎面走来一群妇孺,抬着筐筐粗粮饭食,为首者乃是徐乂之妻,姚睿蕊。刘胤极是敬重这个贞烈的女子,朝着她抱拳拱了拱。姚睿蕊把手在裙上擦了擦,端于腰间,福了一福。
刘胤正欲牵马而走,眼前却晃现一个人影,乃是个清丽的女子。那女子见了刘胤面上微微一红,万福道:“雪女,见过刘县尉!”
“刘胤,见过雪女娘子!”
刘胤点了点头,声音嗡嗡的,脸上匆匆一红,脚步随即加快,好似有些胆怯。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笑道:“雪女,看甚呢?人已去远了!”
“三娘……”
明明便在眼前,却说去远了,雪女一声娇嗔,羞颜坨红,盯着自己的脚尖,却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瞄刘胤,越瞄,脸愈红,直欲滴水。
刘胤听得这声娇嗔,觉察那如丝媚眼,浑身竟然一抖,一时不慎,脚下踩了块碎石,险些一个趔趄,赶紧稳住,傻傻一笑,牵马直走。
“唉……”
雪女见了他的笑容,幽幽叹了口气,眸子却一直追着他的背影,待其隐于巷中,方才徐徐回首。身侧,一群妇人的笑意,颇是诡异。
匠作坊位于城东,比邻军营而建,乃是城中除县公署外,守备最为森严之处。尚未走近,便看见缕缕青烟如柱,快步走上前,把马随意一栓,却见一群人由内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