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四壁裹着厚厚的棉被,曾有多少想一死了之的良家子在它面前败下阵来。
时间轮回,转眼,道臻就要重蹈她阿娘当年的覆辙了。丹霄观进过禅房的女子只有沦落一途,至今无一例外。
妙音自创的法子,不给吃喝,不让安眠,待人熬得不死不活,再让花娘嬷嬷们带着吃食佳酿轮番上阵,威逼利诱,好说歹说。据说这是从草原上猎人熬鹰处得的启发,很是管用。
黑暗中,瑟缩在禅房一角的道臻微微动了一动,半醒未醒之间,她迷迷瞪瞪睁开眼,望着头顶小窗照进来的一点光亮,推测来搅她安眠的人就快来了。
道臻昏沉沉眯着,脑子里开始缓缓冒出一个念头,不如,就从了吧。
她自小长在丹霄观,风月之事见得多了,便不觉得羞臊。横竖,她识得的人里头,多半是做这个的,她们穿金戴银,受着无边的宠爱,银子挣到手软,又有何不妥呢?
她是名士与名妓在外头私生的,她娘死了,她爹不要她,天地间一孤女,要贞洁何用?还不如实在些……
“别去!”
“你想死吗?”
耳畔忽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出处久远,远在六年前,她娘沉湖当夜,拼命拦着不让她下水的那个少年。
“子璎!”道臻猛然惊醒,浑身冷汗。
漆黑的夜里,道臻凝神听了片刻,除了自己慌乱的气息声,四周一片寂静。
是梦。她自嘲地笑了笑,艰难地起身活动一下腿脚。
片刻后,她忽听见一个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以为是派来折腾她的人到了,可来人没有停留的意思,经过禅房的门,匆匆离开了。
稍倾,从那人离开的方向又传来一阵嘈杂声。脚步声,话语声,咳嗽声,嗡嗡的听不分明,头顶小窗光芒大盛,似乎是一行人提着灯前来。
道臻赶忙凑到窗下,只听见些碎语,“掌事的”,“一地血”……
道臻心下急乱起来,也顾不得旁的,狠命拍着门,“放我出去!”
泪水逐渐湿了面颊,她浑然不觉,只一味大喊,“告诉妙音我答应了!来人,放我出去……”
“姑娘。”门外传来一个纤弱的声音。
“兰芝!”
“姑娘,是掌事的,不好了……”兰芝哽着嗓子,勉力忍着哭声。“娘子她们请了郎中,现下都往那边去了,我趁乱才到这来的。”
“兰芝,去找钥匙。”道臻听见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没用的姑娘,禅房钥匙向来是娘子亲戴在身上。”兰芝顿了顿,“姑娘,要不,我去找子璎公子……”
道臻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琅琊王氏的门,恐怕你进不去。就算门房愿替你通传,那一进一进的院门来回,大约也来不及了。”
况且,那小子的心不在建康,指不定正在何处云游。
道臻想了想,“去建阳门西大街找吴寔,你就说,若我入风尘,他挣钱的一条好路从此便绝了!”
兰芝应下,拔腿正要跑,道臻又喊住她,口气软了些,“你好好与他说,让他千万拉我一把……”
兰芝走后,夜晚复归宁静,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道臻坐立难安,不时趴在门上听一会儿,没听到哭声喊声,又略略放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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