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嗟鸠兮（17）

    初一一字一句认真地看完信，泪水已经完完全全铺盖在脸上，手指攥紧，信纸被初一捏破。

    百米长的铁索桥上覆了白霜，薄雾笼罩在长留山，桥下是滚滚流逝的江水，两岸山峰高千仞，云雾不开不见山。

    初一站在一处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

    再次抬头，从铁索桥到上云宗正门，再到那座最高的殿宇，初一眼眶中泪水蓄满。

    阖眼，前倾，身影坠落，被吞噬在山间的云雾中，刹那间就消失了。

    从此，世间再无她。

    信纸飘在空中，悠悠转转，落入江水……

    “弟子初一亲启”

    “崇德二十一年，见汝于山崩所摧之村，迄今十五年有奇。虽遭此罹难，然汝品性温良，谦和仁静，才智聪颖，悟性极佳。得弟子如此，吾深感欣慰。然于景贞三年，见汝所配铜锁，心中惊诧万分…”

    师傅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父亲是一名秀才，母亲是个农户家的姑娘，不识几个字。

    家中并不富裕，只算得是平常人家的生活，一家三口靠父亲给人家做教书先生过活，父亲得病后，就只能偶尔作些字画，母亲做针线活维持生计。

    邻家有一少年，少年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位年迈婆婆。俩人自幼相识，两小无猜。

    正应了那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十七岁那年，少年中了举人，要去省城准备会试。

    但是路途遥远，女子向娘家求得几两银子，权作为盘缠。

    男子感激不已，向天起誓，此生不负于她，他日高中，必报答岳父母之大恩。

    时光荏苒，男子不负众望，考取供士。托同生向家里寄来丰厚银两，以供养妻儿，赡养家中二老。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男子初登金銮宝殿，得皇帝策问，授一甲榜眼。

    承苍天所厚，蒙皇室青睐，招为天子婿，从此荣且华，何况功与名。

    女子苦等不得，遂辗转入京。

    才见一时风光无二驸马爷，

    不闻三岁夙兴夜寐乡野妇。

    欲登朱门不得见，

    佣婢曾不假颜色。

    尽钱空囊寻无果，

    千种飘零百般磨。

    情字哪来山海意，

    唯有富贵不可欺。

    身无分文，哪里能拖的起一个婴孩。本是夫妻恩爱，相濡以沫，而今每每见此婴孩，徒使恨意油生。

    遂弃之于破庙中，若得所幸，或见养于人家。

    女子又得上云宗祖师怜悯，收为义女，拜入门下。

    多年之后，途径此地，心有所念，如有神引，救一孤孩，以化当年之怅恨，解心中之郁结。

    待之如亲子，视之如己出，聊补所缺。

    造化弄巧，浮生若戏，所亲者竟为所弃者，不知如何以对，使思少者遇，增其仇矣。

    又见之陷情字网，不忍之步其后尘…

    “当观此时，吾得已死。至于今者，但愿尔福。”

    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吁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