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仁合医院,依然是病人穿梭,医护匆忙。
林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森,庄恕和陆晨曦陪伴在两旁,四人缓缓往医院外走。
陆晨曦挺喜欢林森,他要出院了还有点舍不得,她细心地叮嘱道:“林森术后恢复得很理想,不过你们如果要长途飞行,还是要注意的。”
“这段时间尽管陆大夫……放假休息了,还经常来院里照顾他,真是太感谢了。”林伟措辞含蓄地表达感激,陆晨曦倒是坦然:“您不用说的这么小心,工作上有失误,接受处罚也是应该的。”
庄恕笑道:“总之,陆大夫的小切口手术虽然难度很大,但现在看来效果是好的,应该不会发生术后胸痛的后遗症,您现在可以放心了。”
林伟立刻道:“放心放心,手术效果这么好,真是没想到。林森,要出院了,你也不谢谢陆大夫、庄大夫。”
林森却一仰头朗声道:“不用谢!”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我是让你谢人家。”林伟哭笑不得。
林森调皮地道:“爸,这叫大恩不言谢!”
陆晨曦蹲下对林森认真地说道:“没错!你的痊愈,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奖励,谢不谢不重要。林森,我希望你能知道,手术虽然是我做的,但这不仅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有很多叔叔阿姨,还有两个爷爷,都为你的健康做出了努力。”
林森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不敢说全懂,但是大概明白了。”
旁边的庄恕笑了:“这就够了,你以后会明白的。”
陆晨曦拍拍他,利落地说:“再见,有空了记得回来看我。”
林森用力点头:“一定会的。再见,晨曦姐姐。”
林伟推着林森走了,庄恕和陆晨曦笑着目送他们走远,然后陆晨曦面对太阳双手举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道:“天气真好啊。”
“是啊,要不要趁着都有时间,出去放松一下?你这个月一直睡得不太好,缓解一下对睡眠有好处。”庄恕温言道。
陆晨曦警觉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月睡得不好?”
“我听见了。”庄恕大方地说。
“你半夜不睡觉,偷听我干什么呀?”陆晨曦有点尴尬。
“你一会儿煮消夜,一会儿打游戏,一会儿看美剧,还不戴耳机……我不想听见也不可能啊。”庄恕无辜地苦笑。
“哦,不好意思啊。”陆晨曦抱歉地说。
庄恕笑了,说道:“没事,最近的事情压力太大了,休息不好可以理解。”
“我现在整个儿是颠倒的,白天净想睡觉。不行了,我要回家。”陆晨曦懒洋洋地道。
庄恕拉住她说:“别回家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晚上能睡个好觉。”
陆晨曦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一路上陆晨曦都闭着眼睛养神,到了睁眼一看,哦,高尔夫球场。倒确实空气极好,陆晨曦又伸了个懒腰。
庄恕换上一身运动装,挥动一支一号木杆,将球击飞,保持着漂亮的挥杆收尾姿势,随后放下球杆,远眺在空中远去的球道:“二百三十码,还不错。”接着又啪啪打出两杆,成绩都差不多。
他转身,对身后靠在墙边懒洋洋抱着手的陆晨曦道:“说好了让你放松的,怎么都是我打啊,来,试试。”
陆晨曦慵懒地走过来,庄恕把球杆给她,指点道:“这是一号木杆,发球一般用这种杆。”
陆晨曦穿着随意的运动服,戴着一顶棒球帽,接过球杆,嘟着嘴:“我都没手套,早知道拿两副无菌手套来了。”
庄恕脱下自己的手套递过去:“大了点儿,凑合着用吧。”
陆晨曦戴上手套,拿着杆傻傻地挥了两下,走到击球位置上,弯腰把球放好。
庄恕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鼓励道:“别怕,没人笑话你,大胆打。”
等陆晨曦直起身,却一扫刚才的慵懒,换了一副表情,转眼瞄了瞄球场,深吸一口气,拧身挥杆,干净利落地把球击出。球在空中又直又远地飞出,落在二百六十码以外。
庄恕一口水灌进嘴里,看着球路,喝不下去了。
陆晨曦微眯着眼看着球路,摇摇头:“手生了,应该是二百七十码的。”
庄恕看着陆晨曦,努力地把水咽下去:“你也太不地道了,亏我教你半天,你怎么不说你会呢。”
陆晨曦又恢复了慵懒的状态:“你也没问啊。”
庄恕泄气地挥手:“不打了。”
陆晨曦挥着球杆拦住他笑道:“哎呀,你没法儿跟我比,我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爸打。他那会儿刚去南方做生意,流行打这个,没办法,陪着客户打呗。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能打七八杆了。”
庄恕默默地道:“我就没见过七。”
“你的问题啊,上杆上得太多,手上到脑后都快绕身体一圈了,这样最上面的一块力量就损失了。”陆晨曦打出一个球,转身看着还在喝水的庄恕,道,“哎别光喝水啊,来来来,打球啊。”
庄恕有些不愿意上前,推脱道:“算了吧,我有点儿累了……”
陆晨曦用他的话来回应他:“别怕,没人笑话你,大胆打,来。”
庄恕哭笑不得,硬着头皮站到击球位置上,陆晨曦上前贴在他背后,搂着他的手臂带他动作:“两只手要用力均匀,你的球一直在左飞,说明右手用力太大,腰部发力不够好。下杆的时候可以多用腰的力量。”她的一条腿伸到庄恕两腿之间,向两边一踢,“两腿再分开点儿,你怎么身体这么僵硬啊?放松放松,哎,放松你也得使劲儿啊!手转得再慢一点,像这样……明白了吗?”
陆晨曦说着,带着庄恕挥出一杆。
庄恕打完一杆,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陆晨曦从他身后退开一步,一边说一边拍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你得加强锻炼,上肢、背、臀……”陆晨曦绕到他跟前,盯着他问,“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今天也不热啊。”
庄恕尴尬地移开视线:“……有点儿虚,我要加强锻炼。”
陆晨曦挑眉:“比试比试?谁输了,谁请客?”
庄恕知趣地道:“行,明说吧,你想吃什么。”
陆晨曦哈哈笑起来:“懂事儿!”她说着把球一放,用力挥出一杆。
杨帆坐在办公桌后,面前围坐着五位院里的中层领导一起开会,大家面前都摆着资料和笔记本。
会开得差不多了,杨帆合上电脑道:“具体内容都在你们手上的文件里,按着执行就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众人点头,办公室主任殷勤地道:“哦,还有件事儿,我准备下周请您到院长办公室上班,那里比这儿可宽敞多了,开个会也铺得开啊。”
旁的人也开始附和:“是啊,杨院长,该搬了吧。”
杨帆却道:“没那个必要,我在心胸外科多少年了,换地方我别扭。而且我现在只是代理院长,主要工作还是抓业务,对行政我真是一窍不通啊。以后有了能人我肯定立刻交班,所以就算现在搬过去,到时候也还得搬回来,那不是折腾嘛。”
办公室主任笑道:“杨院长,您太谦虚了。”
杨帆赶紧打断:“哎哎,还是别叫院长了,叫主任。”
“杨主任,傅院长已经病休了,辞职报告也打了,代理转正,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吧?”办公室主任笑着说,其他人也附和道,“对啊,不就是差个书面任命嘛。”
杨帆摆手,说道:“傅院长虽然辞职,但他还是我们的前辈。我也是为了院里的工作不受影响,才接受代理任命的,勉为其难啊。现在就这么叫,未免让人感觉‘人走茶凉’,影响不好。说到底,我们都是第一线搞业务的,就知道治病救人,什么院不院长的,无所谓。”
大家都频频点头,又是一番赞叹。
杨帆送走众人,关上门,踱回座位坐下,这才露出点儿得意的神情,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电话:“子轩,今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却再次被儿子拒绝,杨子轩干净利落地回应:“今晚?我今晚没空。”
“你整天忙什么呢?今天情况特殊,你把自己的事先放一放,跟我一块儿吃顿饭。”杨帆正色道。
杨子轩不在意地笑道:“不就是个代理院长嘛,我真有事儿。明天,明天我跟你庆祝!”
杨帆被杨子轩说得一脸郁闷地挂断电话,翻着通信录,想找一个可以一起庆祝的人。这时电话响起,是来祝贺的,杨帆听着却只觉意兴阑珊,只道:“哎呀,不就是个代理院长嘛。没什么好庆祝的,我还有事,还要忙工作……”就随手挂断。
不过杨子轩也没骗他爸,他是真的有事——带着楚珺到他朋友的动漫公司谈她作品的事儿。
动漫公司一个大胡子主编正在看楚珺的作品,边看边赞:“嗯,不错,很有灵气啊,风格很独特。”
杨子轩和楚珺对视,都很高兴,杨子轩爽朗地笑道:“老胡,我就知道你有眼光。”
老胡兴奋得双眼放光,道:“子轩,我这里没有问题,你这位朋友叫楚……”
“楚珺。”
“哦,楚珺,这名字好啊,直接可以当笔名嘛,省得起了!我对你的画风很喜欢,我正要开一个新的IP,题材已经定了,我觉得你完全能胜任。”老胡对楚珺热情地说。
“太好了,这就叫一拍即合。”杨子轩快蹦起来。
楚珺也挺开心,一笑道:“谢谢。”
老胡已经进入合作状态,开始规划项目:“这个IP第一季先做三个月连载,效果好之后再加五个季,然后就出周边,出动画片,剧场版一条龙,还可以改编电视连续剧!你要是同意,现在就可以谈谈合约的事,待遇不会差。”
“我就说嘛,我这个朋友比科班出身的画得还好,不会让你失望的。”杨子轩跟老胡嘚瑟地说。
楚珺不好意思:“子轩,你就别吹了。”
“不不,子轩说的没错,你的基本功很扎实,画风也够潮,最突出的是有个性,我就怕没风格的作品。”老胡真诚地说。
“谢谢主编,那我想问问,您这个项目一周需要用我多少时间?”楚珺有些忐忑地问。
“按现在一周两番的更新速度,你大概需要四个全天,还有一天开会讨论方案,一天修改,只有一天休息了。”老胡算着时间说道。
楚珺惊讶地道:“啊?那一星期几乎都排满了?”
“差不多吧,你的速度我还不太清楚,如果刚上手,可能时间还要长,估计前三个月就没得休息了,要有思想准备哦。”
楚珺面露难色。
“像我们这样的动漫公司,都是全天候工作的,所以比较辛苦。”老胡体谅地说。
杨子轩大包大揽地说:“辛苦点儿没问题的……”
楚珺却开口打断了他:“有问题。占用那么多时间,我根本没法在医院上班了。”
老胡讶然:“在医院上班?”他瞪着杨子轩,“你不是说她要辞职吗?”
楚珺也一愣:“谁说我要辞职了?”
杨子轩有点被戳破的感觉,尴尬地说:“我……就这么一说……”
楚珺和老胡同时翻脸:“这么一说也不行!”
这下可算是不欢而散,楚珺气呼呼地走出来,杨子轩在后面追,边追边说:“哎哎,你听我说,这活儿我争取了半天呢,老胡是我哥们儿,一般情况下他可不会给新人这种大IP的。楚珺,这里收入是仁合的三倍,还给上‘三金五险’,你要是觉得累,我跟他商量找个人协助也行啊,哎……楚珺!”杨子轩拉住她,楚珺停下来生气地问:“你为什么说我要辞职?”
杨子轩有点不理解,疑惑地问:“辞职不好吗?你在仁合进修得也不开心,既然有一个漫画家的理想,为什么不去实现它呢?”
“你是在国外待久了,想起一出是一出,换工作可不是头脑一热就能决定的事。”楚珺白他一眼。
“那你要考虑多久啊?机会难得啊。”杨子轩深觉可惜。
楚珺烦躁地说:“我不知道,我还得上班呢,先走了。”说完急匆匆地离开,剩下杨子轩丧气地站在原地。
楚珺回到心胸外科办公室,心事重重地看着自己的漫画,其实方才的机会她不是没有心动的,毕竟从小喜欢的就是画画,也许杨子轩说的是对的,既然有一个漫画家的理想,为什么不去实现它呢?可是……楚珺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拿出手机,鼓起勇气打给庄恕。
庄恕在高尔夫球场的休息区,接起电话来:“楚珺,你好,有什么事吗?”
楚珺小心地问:“庄老师,您在科里吗?”
“我今明两天轮休,有事吗?”
楚珺立刻道:“没事没事,打搅您休息了,再见。”匆忙挂断了电话。
庄恕收了手机,走向陆晨曦。
休息区里,夕阳透过玻璃幕墙,照了进来,洒在陆晨曦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灿烂的光里,仿佛连她自己,也在发光。
走近了,看到她正捧着手机在刷朋友圈,她刷得专注,也没注意他走到了身边。庄恕看了眼,随口问道:“谁结婚了?”
陆晨曦猛地把手机收起来:“你这人,怎么偷看人家手机啊?”
庄恕笑了:“我就瞟了一眼,穿着婚纱呢。”
“哦,我一学妹,昨天办的婚礼。”
“没请你去?”
“请了,没去。”陆晨曦低声道。
“为什么?”
陆晨曦眼神发呆看着窗外:“没有为什么……不想去。”
庄恕开玩笑地道:“你倒是挺看得开啊,到现在都不着急。”
陆晨曦看他一眼:“你都不着急,我急什么?这年头谁爱结婚谁结,也不用拿尺子量年龄吧?”
“可我听说,你父母催得挺紧的?”庄恕微笑道。
“你听谁说的?又是陈绍聪吧?他胡说八道的,我父母是很开明的。他们都听我的,我想什么时候结婚都行,不结也行。孩子嘛,想什么时候生都行,不生也行。”陆晨曦振振有词。
庄恕却故意拆她的台:“可我怎么听说,你当初和薛峦分手的时候,你妈和你吵得挺厉害?哦,我说多了。”
陆晨曦恨恨地看着他怒道:“我回去非得把陈绍聪的嘴缝了不可。”
庄恕笑着说道:“既然你们母女能吵起来,说明你母亲觉得薛峦人还不错,那最后怎么分了?”
“他人确实挺好的,当初恋爱的时候,每天也都挺开心。一起加班,一起吃麻辣烫,一起连台三十个小时,熬大夜也不觉得累,可能还是有些……有些想法,不能支持两个人一起走下去吧,所以……”陆晨曦认真地解释着,然后叹了口气。
“薛峦这么了解你,跟你同学加同事这么多年,他都没能跟你走到最后……你是不是更不敢相信别人了?”
陆晨曦一抬下巴:“你放心,我一定嫁得出去,只不过现在在院里待得多了,感觉只有工作的时候才更有存在感,你不是吗?”
“所以你这个月,觉得自己存在感特别差。”庄恕戳破她。
陆晨曦被他这样一再揭穿,有点恼怒:“你今天是带我来放松的吗?我还教你打球,我该打你!”
庄恕立马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把话题扯沉重了。”
“晚了,我刚才想吃碗拉面就算了的,现在我想吃烤鸭了!”陆晨曦大声道。
庄恕建议:“法餐怎么样?”
陆晨曦笑了:“嗯,还得开瓶酒。”
急诊科,杨羽少见地到了下班时间,还磨磨蹭蹭地拿着衣服和包在急诊室晃悠,就是不出门。
护士长和一个同事换好衣服往外走,招呼她:“杨羽,我今天正好往你家那边走,捎上你吧。”
“啊……谢谢姐,不用了。我今天约了个同学,吃完饭再回去。”杨羽却拒绝了。
钟西北换好衣服拎着包也往外走,随口跟杨羽搭着话:“还不走啊?不回家给你妈做饭啊,等谁啊?”
杨羽靠着一张轮床,都没动地儿,嘟囔着:“等谁您还不知道啊。”
这一个月以来,陈绍聪对杨羽那点小心思早被钟西北看穿,杨羽人本来也大方,不矫情,从不藏着掖着。
钟西北都走过了,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停下,回头端详着杨羽的状态,踱回她的身边问:“什么情况?”杨羽失落地道:“前一阵还热火朝天儿呢,上班买早饭下班送回家,自从跟您搞上这个远程医疗,一天比一天冷淡。今天说是要回家帮我修水管呢,现在喊都喊不动了。”
钟西北回头看看陈绍聪办公室的方向,又看了看低头嘟着嘴的杨羽,点点头又走了回去。
陈绍聪趴在医生办公室的桌上,一边看医疗器械网页一边记录器械价格,抄下一个电话号码,正要拨,钟西北走进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陈绍聪有点急,一回头:“我靠!谁啊……主任,干吗呀?”
钟西北反问:“你干吗呢?”
陈绍聪一脸无辜:“我……我这不是查询九寸的液晶屏幕和高清晰度摄像头价格……”
钟西北抬手又是一巴掌:“就知道工作!正事儿都不干了!”
陈绍聪一边捂头一边躲,委屈地道:“工作不是正事儿啊?您怎么还动手呢?”
钟西北又把手抬起来,陈绍聪吓得赶忙抱住头。
钟西北喝道:“工作重要还是媳妇儿重要?人家等着呢!水管子到底修不修了?”
陈绍聪赶紧应道:“修!修!”
钟西北踹他一脚:“修你还在查价格!快走,我给你保存!”
陈绍聪麻溜儿地起身,抓着衣服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头解释:“主任,杨羽不是我媳妇儿,她还没答应跟我谈恋爱呢。”
“赶紧滚!”钟西北用力挥一下手。
陈绍聪笑笑跑出去,笑嘻嘻地带上杨羽送她回家。到了杨羽家,陈绍聪就一通忙活,厨房里的活儿干完了,就出来在客厅擦桌子,边擦边说:“黄瓜、西红柿、白萝卜,菜我都切好放板子上了,用不用我炒出来?”
杨羽在卧室照顾妈妈,扬声应答:“不用,待会儿我自己炒吧。”
“馒头我馏上了啊,你看着火。”陈绍聪嘱咐道。
“知道了。”
陈绍聪擦完桌子,拿起拖布开始拖地:“你那个三通阀是铸铁的,已经锈得不行了。我给你用防水胶带凑合了一下,现在不漏了,回头我给你买个不锈钢的换上。”
“那你什么时候来啊?”杨羽问。
“明天吧,上班不忙的时候我尽量把该做的都做了,下班就过来。”
“哦,那好吧……你进来给我帮个忙吧。”杨羽在卧室里叫道,陈绍聪没想到杨羽会叫他进去,手里拖地的动作停下了问:“你……叫我呢?”
“不叫你叫谁啊?进来!”杨羽没好气地笑了。
陈绍聪哎了一声,赶紧把拖布靠边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小心地推开卧室门,略显紧张地走进去,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诚恳地道:“阿姨您好,我是陈绍聪,急诊主治大夫……”
杨羽被他逗乐了,又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嗔道:“哎呀,你快过来帮忙啊!”
陈绍聪一边应声一边赶紧走上前:“哎!我来我来!”帮着将杨羽的妈妈扶起来。杨羽的妈妈看着陈绍聪,笑得慈蔼。
晚上,陈绍聪和杨羽从楼门口出来。陈绍聪边走边说:“这种老房子都是铁管,其实要是有时间啊应该重新改造一下,都换成PPR或PVC的,不过这就麻烦了点儿,墙都得打开,不过放心吧,换了不锈钢的还能用呢。还有你家的那个净水器滤芯该换了,有他们净水公司的电话吗?没有我明天上网查去。后天陆晨曦可就上班儿了,见了面你可别提什么不该提的啊,她心重,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想得可多了。阿姨老看电视太闷了吧?我家有个iPad不用了,我给你拿来吧,还能打打游戏。”他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叨叨,杨羽跟在他身后一句话都没说。
陈绍聪拿遥控器把车打开,还在继续絮叨:“我过两天就去找杨院长谈资金申请的事儿了,这几天比较忙没顾上你,你别在意啊。我走了,再见。”
杨羽闷闷地说了声“再见”,陈绍聪拉开车门,杨羽叫住他:“哎……”
陈绍聪回头:“啊?……有事儿啊?”
杨羽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说:“忙过这几天了,每天早晨,你要来接我上班啊。”她说完,没等他回话,扭头就往回走。
陈绍聪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激动地冲着她的背影喊:“接你不耽误事儿!明天就来!”
杨羽继续走着,忍不住笑了。
回城的市郊公路上,庄恕开着车,陆晨曦舒服地靠在副驾驶座上,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陆晨曦满足地道:“打了球,还吃了大餐,这是我这个月过得最爽的一天了。”她打着哈欠,有点昏昏欲睡。
“累了就睡吧。”庄恕道。
陆晨曦纠正:“不是累,是太舒服,舒服得要犯困。”
庄恕笑着说:“那你把座椅调舒服点儿,睡着了到家我叫你。”
陆晨曦调了调座椅,拿过小靠枕垫在头边,斜靠在座椅和车窗中间。看着车窗外划过的景物,她的神情又落寞下去,轻声问:“你说傅老师他能算个好大夫吗?”
“你没去看看他吗?”
“没有,我怕见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恕说道:“也许傅院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这么多年,他就像我事业上的父亲一样,虽然有些事情他做得不对,在我心里他也不是一个完美的老师了。但他最后还是承认了这件事,至少他还是一个诚实的人,比某些人好多了。”陆晨曦悻悻地说,她这个“某些人”自然是说杨帆。
庄恕没吱声,神情复杂。
陆晨曦不忿地感慨道:“可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一辈子兢兢业业,只是想保留一个完美的结局,没想到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有人蝇营狗苟,你争我斗,居然还能取而代之。我都能想象得出来,某人现在有多得意……”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我们看不透的,否则,这个世界就太简单了。”庄恕平淡地说。
陆晨曦长叹一口气:“是不是我太笨了,明明有些事情很简单,我却总是看不透;明明有些人很熟悉,可是最终发现,我并不认识他。真怀念当年修老师、傅老师带着我们做实习医生的时候,他们手把手地教,什么都不保留,我们都认认真真地学,憧憬着做个好大夫……那会儿的仁合真好,真幸福啊……”她越说越迷糊,最后没声了。
庄恕看了看,见陆晨曦已经睡着了,伸手将音乐关到最小,神情严肃地凝视前方,忽然调转了车头,疾速驶向远方。
当陆晨曦睡醒的时候,先是听到鸟儿的叫声,然后眯缝着眼看到一缕晨光,她慢慢清醒,睁大双眼,发现自己睡在车里,身上盖着庄恕的衣服,而庄恕,安静地睡在她身边。
陆晨曦看着庄恕的睡脸,忍不住凑到他身边,举起手机跟他自拍。拍完欣赏了一下,看着庄恕露出狡猾的一笑,然后伸出手指在庄恕脸上做出兔耳朵、插鼻孔等各种恶搞的动作,拍了个过瘾才收手。
陆晨曦小心地轻轻下车,发现这是一个山顶的平台,站在这里眺望远方,前方视野开阔,山脚下是嘉林市的全景,倒是很好的天然观景台。
陆晨曦伸开双手举过头顶,深深吸了口清晨新鲜的空气。
庄恕睡醒,睁开眼睛坐起,活动着肩膀。一看陆晨曦不在车内,打开门走下车,却没有发现陆晨曦。这时手机微信声响起,拿出手机只见收到的都是自己熟睡时被恶搞时拍摄的照片,而车顶上传来陆晨曦的笑声:“睡相不错吧。”
庄恕一转身,见陆晨曦盘腿坐在车顶上,一脸神清气爽,不禁微笑:“太过分了,千万不能发朋友圈。”
陆晨曦笑着说:“那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把我带这儿来了。”
“原本是想带你来看夜景的,可是看你睡得太香了,没舍得叫醒你。”
“你这算是治疗吗?”
“你觉得有效吗?”
陆晨曦点点头,一笑:“好吧,看在效果不错的分儿上,我就不发朋友圈了,给你留点面子。”
庄恕微微一笑:“谢谢陆大夫。”
“谢谢庄大夫。”陆晨曦也笑。
庄恕笑着对她伸手道:“来吧。”
陆晨曦磨蹭着从车上滑下来,庄恕一把抱住把她接到地上,松开手,陆晨曦却依旧抱着他,含糊地道:“别动,让我待一会儿,这地儿海拔有点儿高,晕。”
庄恕浅浅笑着:“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大夫。”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爱管闲事的大夫。”陆晨曦头埋在他胸前,声音有点闷闷的。她说完,松开手,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庄恕道,为陆晨曦拉开车门,两人上车。
陆晨曦提议:“我明天就上班了,今晚我们在家吃火锅庆祝一下吧。叫上陈绍聪和杨羽,怎么样?”
“好,不过,我今天下午要去看个老朋友,恐怕没法帮你买东西了。”庄恕的神情忽然掠过一丝阴郁。
陆晨曦奇道:“你在这儿还有老朋友?”
“嗯,很久没见了。”庄恕低声道。
确实,真实身份的他,与这个“朋友”数十载未见了,中间横亘的,是不可回避的真相。
庄恕看着眼前穿着宽松休闲服的傅博文,他有些清瘦,但气色还好。庄恕环顾周围道:“这个地方,真是适合疗养。”
“我本来只是想离开市区的环境,把压力卸下来,没想找这么好的地方。这儿是我一个老朋友经营的,他坚持让我住过来,还好,我能负担得起。”傅博文寒暄着说。
庄恕没有接话,两人站住。傅博文看着他,开口道:“我很意外,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居然是你。”
“因为您觉得我是杨帆的人,对吗?”
“你是谁的人不重要了,你能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很敬佩您的勇气,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有肺移植手术的真实情况。”
傅博文叹道:“说形势所迫可以,说自我反思也可以。人这一辈子当中,总要有几次面对真实的自己,只不过,我选在了事业结束的这个当口。”
“傅院长说得好,人很难得能够面对真实的自己。陆晨曦告诉我,不管您做过什么,在她心目中,您还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诚实的长者。”
傅博文摇头:“她是把我看得太高了,其实我愧对她的信任。庄教授,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您请问。”
“像你这样一流的心胸外科专家,为什么能接受杨帆的邀请,到仁合来?”
庄恕望着他,不语。
傅博文叹了口气问:“你是小斌?”
庄恕欠身:“好久不见,傅叔叔。”
傅博文看着他,半晌不能言语,又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道:“我知道你当年被送去了福利院,后来就再没听到过其他消息了……陆晨曦知道你的身份吗?”
庄恕摇头:“我还没有告诉她。”
“也对,也对,没有这个必要,毕竟是上一辈人的事了。”傅博文神情苍茫,看着又苍老了几分。
庄恕问:“对于我的母亲,您还记得多少?”
“每一个细节。”他苦笑,“我从来没有忘记。”
“那么,她确实是把青霉素当作利多卡因给陆晨曦的父亲注射了吗?”
“讲实话,我不知道。我开的医嘱是利多卡因,她给患者注射时,我当时不在场。”傅博文坦然回答,“但是,在我开医嘱之前,她作为责任护士,是特别提醒过我患者青霉素过敏的。照常理,不该拿错。所以后来,陆晨曦的父亲发生过敏死亡,定案成青霉素过敏,护士错用药物,我也很惊讶,曾经对上级……反映过这个情况。但是很快院务会做出了最后结论,是你母亲错拿青霉素,工作失误,造成特别恶劣的后果。但是处分意见,考虑了你们的家庭情况,尽量地站在人情角度来安排,让她去图书馆工作,待遇相同,更加轻松,我想……也还好,谁知道,之后,唉……”
庄恕忍不住尖锐地开口:“‘也还好’!你觉得也还好。‘不影响’我们一家的生活,而这个结果,又来得那么合时宜,对你和你的上级的职业未来不啻是个最好的阶梯,所以你良心上过得去,就把你出于学术方面应有的质疑咽下去了。哪怕是钟主任亲口对你说,他看到我母亲拿的是水剂,而当时的青霉素是粉剂,你依然没有站出来,以你自己做科研得到的真实病例数据,证明利多卡因确实可以引起过敏反应,与青霉素过敏的反应症状一致,无法区分,是吗?”
傅博文木然地望着窗外。
那一段过去,从来未曾真正忘记的过去,至此,终于又一点一点清晰地回到了他的眼前。他的胸口有些闷,他深呼吸,略带颤抖地开口,吐出了两个字:“是的。”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轻轻地吐出来,不啻于一个惊雷,在庄恕心头炸开。
不意外,早有过各种设想各种推测,可是此时,终于等到对方与他面对面,对自己说出一个“是”字……却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后,其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痛苦辗转几近绝望却不甘的等待。庄恕的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身子前倾,盯住他问:“真的?!”
“是的。”傅博文依然低沉但清晰地回答。
和庄恕分开之后,陆晨曦去超市买了牛羊肉片、鲜鱼鲜虾和各种蔬菜,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操作台上放着一些切好泡在水里的土豆、山药、莲藕,还有一些择好没有洗的青菜,听到门铃声,陆晨曦开门招呼着站在门外的薛峦:“你说待会儿过来,我还以为得到饭点儿呢,刚想去趟超市,幸亏没出门。给你双拖鞋。”她说着,回到厨房接着忙活。换好拖鞋的薛峦跟着走到厨房门口,还回头看着门廊,嘀咕了句:“家里这么多男人的鞋。”
陆晨曦不当回事:“庄恕和陈绍聪租我的房子住呢,他俩的。”
薛峦却问:“你和庄恕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没有,”陆晨曦吓了一跳,然后翻白眼,“都是房客,你咋不说我和陈绍聪谈恋爱呢?”
“陈绍聪都不把你当女的。”薛峦笑了笑,“只把你当兄弟。”
“我还不把他当男的呢!”陆晨曦愤然,“他从来就是我闺蜜!”
“那庄恕呢?”薛峦看着她。
陆晨曦被他看得莫名地有点紧张:“干吗干吗?你改侦察连了还是入职居委会了?对我个人问题这么有兴趣?放心放心,”她夸张地大力一拍薛峦肩膀,“咱俩都说清楚了。我嫁不出去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有负罪感、责任感!”
薛峦无奈地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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