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旧信 6

    她想起了三一学院的苹果树下，那只黑色的小奶猫，目光也是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却又不由得让人心软。

    三一学院是剑桥最顶尖的学院之一。就算对它不甚了解，大多数人也一定听说过艾萨克·牛顿、弗朗西斯·培根、伯特兰·罗素……等等著名校友。他们在这里注视世界，理解世界，为这所学院写下了无尽荣光。

    而赫希就是三一学院的学生。不过她对扛起三一学院荣光什么的不感兴趣，当初申请这个学院，纯粹是因为她看上了学院门口那棵改变了世界的苹果树。

    牛顿曾在那棵树下休息，被一颗落下的苹果砸中了脑袋，从此顿悟了世界的真理。

    时至今日，那棵神圣的苹果树却变成了赫希喂养流浪猫的地方。

    她下课后经常去那儿喂猫，久而久之，就和学院里一大群猫崽混熟了。每次看到赫希，它们就会围到赫希身边求吃的。胆大的会趴在她的膝头，一边舔毛一边晒太阳。

    但有一只小黑猫却永远不和她亲近。

    每当赫希走近，小黑猫就会窜上苹果树，躲在细碎的树叶后发抖。它的一只耳朵是残缺的，似乎是以前被坏人寻开心给弄残的，所以对人类格外不信任。

    赫希打开罐头，轻轻放在树枝上。小黑猫只会跳到更高的枝头，发出低低的叫声，露出小奶牙，用它那湿润的猫眼，胆怯又凶狠地吓唬赫希。

    只有人走远了，它才会重新跳下来，无声地舔着罐头。

    那种孤独而可怜的眼神，就和眼前的男人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赫希叹了一口气。她有些别扭地用自己哄猫的语气说：“别怕，我不是坏人。”

    虽然自己满身是血，还长着一对怪异的银色鲛羽，这副样子简直就是把“我不是好人”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她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

    男人依旧抓着赫希的手腕，无声地看着她。

    “我叫赫希，是来救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男人沙哑地开口说：“Lee。”

    “中国人？”

    “我母亲是。”

    “和我一样。我妈妈也是，所以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赫希笑笑。她不动声色地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似乎是不经意问道：“对了，你是怎么会晕倒在这里的？”

    “我记不清楚了…”Lee虚弱地说，“我一个人偷偷留下来，想整理明天要交的财务报表。虽然这不符合规定，但我只是想做得比别人更好。”

    赫希觉得，面前的人实在和自己太像了。不论是从身世上，还是从这种暗地里一个人较劲的倔强上。

    “嗯。不服输是件好事。Lee，你知道大楼是怎么着火的吗？”

    “我不知道。当我发现起火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有一个全身着火的怪物，突然就从火中出现…幸好我按下了墙边的按钮，防火帘落下，阻断了它找到我。我只能往没着火的楼上拼命跑，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昏了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再也不知道了…对了，那个怪物，它还在附近吗？”

    “放心，它已经死了。待会我就带你出去。”赫希的手指擦过男人苍白的嘴唇，把呼吸阀的针口塞到他嘴里，“学会从里面换气。小心别呛到毒烟。”

    她把唯一的呼吸装备给了Lee。对方眼神询问她自己该怎么办。

    “安心带着吧，你比我更需要它。”赫希拍拍他的肩膀，想要起身，“我先去找我的同伴，待会再过来接你。”

    “别走…”

    Lee看上去身体状况很糟，但却一下拉住赫希的手，直接把人给拽倒在地。

    他翻了个身，把赫希压在身下。男人把头靠在女孩的颈窝，似乎毫不在意其身上的血迹，安心地闭上了眼。

    “喂，过分了啊。”赫希无语，使劲伸腿蹬了Lee几下，却没有力气把人给踹下去。

    男人的腰身看着精瘦，但没有想到这么有力，还死沉死沉的。

    “我真的是去找同伴，又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赫希仰天躺着，低眼看着男人的脸庞贴在自己身上。从他紧咬着呼吸阀的嘴里透出几丝热气，倾吐在她脖子上。让人感到一阵痒。

    看着Lee似乎又睡过去了，赫希才轻轻说：“真的就和猫一样，我又不会骗你，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算了。

    她放弃了挣扎，虽然这姿势有点丢脸，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挪动Lee了。还是等0453号自己找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