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旧信 5

  虽然这么说着，但从那之后，赫希还是乖乖去上课了。因为她觉得，巴洛是真的能做出这种求着绑匪撕票的事情。

    而后，在剑桥读书的那几年，赫希上完了一天的公共课程，在别人相约去伦敦街头哪个新开的酒吧喝一杯的时候，她就神色匆匆，穿行在人海中，奔赴下一个补习班的地点。

    但饶是自己练得这么辛苦，当赫希后来加入调停会，她没有选择使用自己在补习班学过的任何一样武器，而是把奇相化作手里的水鞭。

    因为那天老爹跟她讲了第二个要领。

    “别丧气，我当然还是更偏爱你的。”巴洛安慰赫希说，“你哥白徵当年的课程安排，比这可狠多了。因为我希望训练他的力量，但赫希，我对你的期待不一样。”

    巴洛投下的浮标动了。

    但他神色岿然不动，站起身来，开始与勾中的目标缠斗。

    “当鱼儿咬中鱼饵，你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吗？”巴洛甚至还有闲心问道。

    “收鱼线？”

    “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他们会马上收杆。但我习惯放一些鱼线出来。”

    巴洛放出手中的一段线，鱼竿上传来的反抗力量陡然减弱。鱼儿似乎以为自己顺利逃脱了，开始向冰冷的海水深处游去。

    “这就是我对你的期待。我要求你哥能够凶猛地、一气呵成地把鱼钓起来。但我希望你学会柔软。”

    “很多人觉得柔软是个贬义词。”赫希眨眨眼。

    巴洛还是笑笑：“并不是。就像你妈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温柔如水的女人了。但这么多年我明白了，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他的眉眼中透露出无比高兴的神色。

    “柔软是女孩拥有的一种力量。我说的柔软，不是顺从，它恰恰是一种不顺从。但与其在正面和猎物搏个遍体鳞伤，不如试着放开一些手中的鱼线，让那些家伙自以为尝到了甜头，然后等待着，那个把他们一举击溃的时机到来。”

    赫希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从小就教过我，只有舍得把手里的牌推出去，才能赢下对家手里的筹码。”

    “这也是我接下来要教给你的，今天的最后一个技巧。”

    巴洛突然把手里的鱼线全部放干净，人与鱼双方的博弈陡然陷入失控的状态。

    猎物想要逃离。鱼竿拽着巴洛的身体，连续不断地撞在船身上，发出了砰砰的巨响。

    破船也开始猛烈地左右摇晃，几乎要把船给掀翻。赫希不得不紧紧抓住船边的护栏。

    “当手里的筹码抛干净的时候，你就要赌上你自己。”

    巴洛几乎是吼出声来，快速回收着手中的钓线：“压上你身体的全部重量，来钓起这条鱼。今天不是你钓起它，就是它把你拖入海中淹死。你是带着这样的觉悟站在这里的。如果你害怕翻船，害怕溺海，害怕风雨，你不敢赌上你自己的话，那就去鱼缸里钓钓金鱼好了。你这辈子，就他妈别想钓到一条深海的鲨鱼了！”

    随着巴洛的一声长吼，猎物终于被钓起。

    银色的鱼尾被他大力向上甩去，停留在半空中，闪过了一道诡异的光芒。然后它重重地摔落到甲板上，白色的鱼肚向上翻起。

    赫希凑过去，看了一眼说：“腔吻鳕。估计差不多有十斤重。”

    “发消息给管家，让厨师等着。今晚就煲鱼汤喝。”

    说完，巴洛保还持着自己刚才收杆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

    “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像海明威笔下的那个古巴老渔夫，正和大海里的一条大马林鱼搏斗着。”巴洛保持着自认为潇洒的poss不动，追问说，“你有没有觉得，你老爸我，刚才有一种和那个老人神似的，又勇敢又沉着又英雄的气质？”

    赫希摇摇头：“别的气质我是没有看出来，但是‘老’这一点，你们还是很像了。”

    巴洛突然一杆把人戳下船。

    赫希被推入海中。幸好她水性不错，马上就调整过来浮出了水面。

    夕阳下，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赫希从金光中探出头来，湿漉漉的头发像海藻一样贴在她的脸颊。

    就像是一只漂亮的小美人鱼从海水中探出了头，她睁开懵懂的眼睛，第一次好奇地打量陆上的世界。

    但童话般美好的场景马上就破碎了。

    “你疯了吗？”赫希控诉说。

    “看你嘴皮子那么厉害，我就买三送一，今天再免费送你一课。”巴洛哼了一声说，“这一课就是，千万要对你身边的人小心。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有可能在背后冷不丁推你一把。”

    赫希冷笑。

    她再次潜入水底，又重新浮上来，一声不吭地翻身上船。

    “等等…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你别嘟嘴！”巴洛惊叫。

    但他在破船上根本无处可躲。赫希含了一口海水，全部喷在了自家老爹身上。

    没办法，她向来是有仇就当场报了。

    赫希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目睹着夕阳下十四岁的自己和老爹斗嘴。

    所有回忆在短短的一秒内快速闪回。

    赫希重新回到了火场。

    下一秒，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