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便动摇了,居然很快就被打垮,裴纪元带着几百残兵,被逐下了山头,向北溃退。李隗军见到败回来的裴纪元,破口大骂,拔刀就要杀他,总算被别的将领作好作歹地劝住了,却也由此种下了自己的死因。
第一道防线的最后一个据点王家村,便不攻自破,被吴银建攻占了,守点的四百多隋匪军,全数被杀——说起来,龙武军打仗虽然凶猛,但杀人却不像刚归顺不久的吴银建那样凶狠,在他手下,几乎就不留活口。
可是这李隗军仍然要做困兽之斗,但身边的将领却已经没有斗志了。吴银建的投降,本已经对他们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时明知绝望,便不肯再陪着李隗军去送死。差一点被杀的裴纪元,联络了几个将领,忽然发动兵变,尽杀李隗军和他的亲信卫士一百多人,割了李隗军的首级,举众向官军投降。
东路的隋匪军,至此全数覆灭。
收到传来的这个消息,秦禝有些晕晕的,几乎不能相信——倒不是不相信官军能打胜仗,而是这一个消息,与自己编造的那封驿报,实在太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该不会是杨坊拿来给自己“鼓舞士气”的吧?
然而再想一想,以吴煋的老成持重,断不至于跟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而且——说实在的,他也不敢。
这么一想,才彻底相信了,于是饭也不吃了,让张旷在七宝留守,又交待吴椋明天带好他的队伍带回城里,自己则由几名亲兵护卫着,连夜驰回申城,去等钟卫杰的详细战报,也要对下一步的军事部署做新的安排。
回到县衙,已经是子夜时分,可是衙门里依然灯火通明,大家都在等他回来。秦禝是倦极的人,但钟卫杰派来递送战报的信使已经到了,正在等他。于是兴奋之下,顾不得疲惫,来到签押房,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第一次送给申城的消息,是“杀敌无数,俘获无数”,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而这一份战报之中,当然有详尽的数字,不过却是专送秦禝,旁人不得与闻的,就连杨坊也已经知趣的离开,不做打听,只等明天听秦禝的说法——这里面,伸缩的余地甚大,大家都要凭秦禝做主,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高桥这一仗,杀敌三千,前后俘获了上两千,而最后投降的是四千人,是一场漂亮之极的大胜。数字先不慌报,毕竟这是已经揣在兜里的,跑不掉,他现在要但心的,是那些会跑掉的东西。
会跑掉的,自然是隋匪军的北路军。高桥这一仗打完,东路军覆灭,北路的刘劲宽多半就要逃。现在的关键,是先尽速进击嘉定县城,看能不能阻住刘劲宽退往苏州的路。
秦禝把思路理了一遍,想清楚了,把送信的信使叫了进来。
“辛苦你再跑一趟,到去传我的命令。”
“请大人吩咐!”
“着钟卫杰率领龙武军新营携李翀高一部驻守高桥,整编降兵。”
“嗻!”
“着梁熄率本营,姜泉部、吴银建部,明日一早自高桥乘船,回申城待命。”
“诺!”
秦禝想了想,有些不大放心,又写了一纸手令,交他带给钟卫杰。
等那个信使领命去了,秦禝又叫过传驿兵,给七宝的张旷送信,命他明日一早,带骑军到申城的北门待命。
做完这几件事,浑身的劲气一泄,才觉得又累又饿,扬声把吴椋叫了进来。
“有什么吃的?我饿死了。”
“大人,白姑娘还不曾睡,等着伺候老爷吃饭。”
“哦?”秦禝精神一振,“饭开在哪儿了?”
“自然是开在西厢。”
唔……秦禝没言声,站起来就走,心中却大赞吴椋知趣。
由吴椋陪着到了后院,果然见到自己住的西厢房还亮着,进门一看,一桌菜已经摆好,白沐箐站在一边,见他进来,略略一蹲,微笑着说道:“给秦大人道喜!”
“同喜,同喜,”打了大胜仗,又有佳人在身边相伴,秦禝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老实不客气地往桌边一坐,就要开吃。
“你这脏得跟鬼画魂儿似的,怎么能吃?”白沐箐笑道。
秦禝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天打打杀杀,往复奔波,不但没换衣裳,连脸都没洗,失笑道:“哈哈,我死里逃生的人,还能讲究这些规矩?再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好歹擦一把脸!”白沐箐挽起袖子,往手盆里倒了小半盆热水,又从房中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兑在一起,拿手试了试水温,便替他在盆里绞手巾。
这些本是吴椋的活计,然而这位爷的脾性,他熟悉得很,于是没言声,自己溜开了。
等到白沐箐把毛巾递过来,秦禝见了那双玉白的手腕,砰然心动,一手接过毛巾,另一只手却抓住她的手,小声笑道:“白姑娘,你老是在厨房里,这双手却怎么能这样美?”
“有什么美了?”白沐箐将手向外一抽,没有抽得动,嗔道:“还不是五大三粗,黑口黑面。”
白沐箐低着头不做声了,居然也就任由他这么握着。
秦禝大喜,饭也顾不上吃,站起身来,将她的腰一搂,说道:“你……你不生气?”
“你打平了隋匪,这一点……也没什么。”
秦禝一愣,心说这原来是打隋匪挣来的甜头——今晚上要有艳福了!忍不住便去亲她的脸颊,谁知亲是亲着了,却被她身子一转,挣脱了开去,板起了一张俏脸,半真半假地嗔道:“县官大老爷,这是要欺负民女么?传出去,对大老爷的名声不好!”
秦禝望着她,叹了口气,坐下吃起饭来。
甜头是有,却没那么大——原来打一场胜仗,只能摸一下手,亲一下脸。
第二天,高桥大捷的消息便在申城县城和租界里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更有不少人将过年时没有放完的鞭炮取出来凑趣,于是东也炮响,西也炮响,全城沸腾的样子,倒似比过年还要热闹。而到了中午,撤回来的龙武军穿城而过的时候,所受到的欢迎,更是让他们自己都想不到。
入城的龙武军,以龙武军本营打头,骑军收尾,顺南大街走到县衙所在的城厢中心,然后折而向北而出、一方面,这本来就是一条捷径,另一方面,秦禝也是有意让申城的百姓,看一看这支得胜归来的军队。
梁熄趾高气扬的走在队列的最前头。他身后的龙武军各营,排成长蛇,亦都尽量走出自己的精神。虽然以征尘未洗的缘故,服色不能象梁熄那样整洁,甚至有破烂不堪的,但正因如此,反而愈增百姓的感激和敬爱。有在家门口设了香案替他们祈福的,有拿着各种吃食往他们身上塞的,也有拿着各种衣服袍子快靴棉鞋往他们身上挂的,更多的人则是闻讯赶来,挤在路旁,替他们叫好助威。
今天这样的场面,就跟做梦一样,平时哪里敢想?而对于申城的士绅百姓来说,上一次龙武军阅兵,还只不过是看他们的军容,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打了大胜仗的部队,把申城从隋匪的兵威之下解救出来,因此感受上更是格外不同。
虽然部队就在县衙前经过,但秦禝坐在衙中,却始终没有出来——若是出来,兵士们必定要向他行礼,就变成了检阅,这个风头,不出为好。
虽然不曾出来,但耳边听得人群的阵阵欢呼,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骄傲和自豪:这是我秦禝的兵!待到炮车隆隆驶过,外面彩声如雷,心中更是有所触动:凡事总是要得民心,以后才能有所作为。
吴银建的部队,因为是新反正的,所以是安排他们绕城而过,免得彼此不便。这一支兵很能打,跟李翀高的姜泉部一样,他都决心要收编到龙武军的序列里面来。不过这是下一步的事,现在他要做的,是乘胜追击,攻嘉定,截断北路隋匪军往苏州的退路。
然而这一回,隋匪军的行动快得出乎了他的意料。昨天的大战,北面隋匪军几乎是隔江目睹,眼睁睁地看着东路军是如何被无情灭杀的。因此高桥一败,北路军立刻便开始了撤退,向苏州疾走而去了。
这场战打了三个月,打到今天,前来进犯申城的隋匪,李隗军全军覆灭,唐冼榷大败而逃,刘劲宽带兵急行退回苏州,现今这申城周围五十里内,再无贼氛,全境已告肃清。
熊熊燃烧的战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