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獐一免大笑道:"我正愁有酒无肴,难以款待远客,想不到黄老弟与沐老弟,竞自行带来野味……"沐天仇笑道:"不会想不到吧,老人家'两人两兽'卦象……,,乌大寿接口道:"沐老弟,你弄错了,我的'灵龟卜卦',虽然颇有应验,但这一獐一免,却还不至于能够入我卦象中。"黄衫客道:"这样说法,老人家那'两兽'二字,却属何指?"乌大寿笑道:"究属何指,我也无法断言,大慨总是什么'三分不像人。七分像鬼'的东西。"黄衫客突然想起一事,目注乌大寿道:"乌老人家,你方才为何有你还可以陪我们喝上半日酒儿之语?"乌大寿指着棺材头上的百零八岁的字样笑道:"黄老弟,你记不记得昔年我曾向你说过,我自己替自己细推流年,可以活到百零八岁么?"黄衫客颔首道:"当然记得,不知老人家突然问此则甚?"乌大寿笑道:"黄老弟,你既记得昔日我曾推算出自己可活足百零八岁之言,可记得我如今是多少岁?"黄衫客略一迟疑,目注乌大寿,好似有甚碍难地,微蹙双眉,缓缓说道:"好……好像老人家今年高寿便是百……"乌大寿倒是异常洒脱地,向黄衫客摇手说道:"老弟不必有些碍难,常言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又道是'青山何处不留人,?
我今年正好是'天罡'与'地煞'的合数,'百零八岁,!"黄衫客听得眉头又是一蹙,乌大寿又复笑道:"不单我今年是百零八岁,今天并是我的生日,过了今天,我便算'百零九岁',一辈子的。神卜招牌,便将砸掉。黄老弟如今该明白我为何睡在棺材之中,并在材头上,写明'百零八岁'的字样了么?"黄衫客凄然一叹,乌大寿已含笑道:"黄老弟不必叹气,我的生辰虽是今日,时辰却在夜亥时,我们岂不是还可以喝上半日酒么?"沐天仇听至此处,向乌大寿抱拳笑道:"乌老人家真是豁达得令人钦佩,晚辈要敬你一杯!"话方至此,呀了一声,苦笑说道:"我倒忘了,此处无酒乌大寿满脸俱是笑容地,接口笑道:"有酒,有酒,只是没有什么菜儿,若是烹制这一獐一兔,又嫌太费时间。只好请两位老弟,委屈了些,饮几杯无肴淡酒了罢!"话完,竟仲手从那具棺木中,取出了一坛美酒,和三只巨杯。"沐天仇失声道:"老人家把美酒藏在棺中,真乃千古趣人。"乌大寿笑道:"古人说是'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我就不大服气,偏要带一坛去!"说至此处,顿住语音,伸手把棺盖盖好,又向黄衫客、沐天仇,含笑说道:"黄老弟、沐老弟,我们就席地而坐,把棺材当作酒桌如何?我想你们不……不介意吧?"黄衫客与沐天仇自然点头,于是三人席地而坐,当真把那具棺木当作别致酒桌。
乌大寿为黄衫客、沐天仇各斟了一巨杯酒,目注黄衫客扬眉微笑问道:"黄老弟,你与沐老弟远来'蟠-',决非单纯看我,还有什么要紧事儿?"黄衫客道:"老人家神卜无双……"鸟大寿不等黄衫客再往下说,便自笑道:"黄老弟,你弄错了,'卜筮'之道,无非触机,心虔而深娴其技者,知其大概而已!倘若连一切小事,都可算出,那便不是人,是神仙了!"黄衫客静等乌大寿话完,指着沐天仇笑道:"是我这位盟弟。
有点事儿,想奉求乌老人家。"乌大寿毫不推辞地,目注沐天仇,点头说道:"可以,可以,我的时间不多,只要来得及为沐老弟效劳,定然无不尽力!"沐天仇满怀感激,尚未开言,黄衫客已把要求慨赐上等易容药物,以及掩饰沐天仇耳后的"朱砂红痣"等事,向乌大寿细说一遍。
乌大寿听完所求,面含微笑说道:"这事好办,麻烦黄老弟一下。就在你所坐之地上,有块活动方砖,你把它翻起,取出地穴中所藏的一只革囊给我!"黄衫客如言,取出一只革囊,方待递向乌大寿,乌大寿已向他摇手笑道:"不必给我,这只革囊,便赠送老弟好了,囊中是我精炼各种易容药物,并附有使用说明,老弟解之,一看即无所惑!"黄衫客想不到"千面灵龟"乌大寿竟以整囊灵药相赠,不禁为之一怔!'乌大寿笑道:"老弟怔些什么?我是时间有限之人,要此已无用处,藏起之意,是因卦象中似有凶邪要来,免得被他们取去济恶,如今老弟先到,我不把这毕生心血送你,却留着送给谁呢?"黄衫客听他这样说法,自然不再有所推辞,连声称谢地,把那只小小革囊,悬在腰下。
乌大寿见黄衫客悬好革囊,又向沐天仇笑道:"沐老弟,你右耳垂后的那粒'朱砂红痣',若是取去。并不太难,但既是先人遗相,仍以保留为安,我且替你这粒痣儿,变变色泽形相,也就可以瞒过去了!"边自说话,边自探怀取出了一根小针,向沐天仇道:"沐老弟请你坐过来!"沐天仇移近乌大寿,乌大寿便用手中小针,在沐天仇右耳垂后的"朱砂红痣"之上,轻轻刺了一下!。说也奇怪,针儿才一刺入,红痣的"朱砂"色泽,便立即臧退。
等到乌大寿把针儿拔出时,整个痣儿,业已色呈乌黑!
黄衫客目睹之下,失声惊赞地,向沐天仇说道:"沐贤弟,你耳后红痣,业已变成黑色,乌老人家真是神乎其技!"沐天仇大喜称谢,乌大寿含笑说道:"老弟这粒痣儿,不单已变乌色,到了明日,还会长出一些黑毛,对方看在眼中,决不会与原本的'朱砂红痣',发生联想的了!"黄衫客问道:"老人家适才曾有'保留先人遗相'之语,莫非这粒痣儿日后还可复原?"乌大寿笑道:"这是我忘了说明,沐老弟日后到了无须易容之时,只消把老朽所赠革囊中所放的'复容丸',服上三粒,黑毛自脱,痣儿也立复原状。"沐天仇举杯笑道:"晚辈无以为谢了,谨借花敬佛,敬老人家一杯酒儿,并祝老人家的自卜无灵,更登上寿。"乌大寿徐徐饮下了沐天仇所敬的一杯酒,笑道:"我的自卜不会不灵,一百零八岁,也算上寿,两位老弟无须挂怀,倒是不妨想想,还有什么我可效劳之处?"沐天仇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晚辈等既叨厚赐,怎敢过劳老人家清神。"黄衫客忽有所思地说道:"不,不,沐贤弟说得不对,我们既然来此,便索性劳动乌老人家显显他的看家本领吧。"乌大寿不由一怔,目注黄衫客道:"黄老弟,你还要我显什么看家本领?我是有名的'缩头乌龟',本领可不大多哩!"黄衫客笑道:"老人家号称'千面灵龟',刚才易容妙术,已见'千面'之能,如今要请您显显'灵龟'手段了。"乌大寿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原来黄老弟是要我占卜,但不知欲卜何事?"黄衫客笑道:"晚辈孑身漂泊,浪迹江湖,除了打抱不平,扶持正义以外,无甚恩怨纠缠……"乌大寿听至此处,侧望沐天仇道:"黄老弟如此说,是沐老弟有事问卜了。"沐天仇尚未答话,黄衫客已接口道:"我沐贤弟的身世如谜,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其中更可能有甚血海深仇,故而,晚辈代求乌老人家,不吝以'灵龟'绝艺,为我沐贤弟虔诚一卜,有所指示。"乌大寿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两枚龟壳,递向沐天仇道:"沐老弟,你把这龟壳持在手中,先闭目虔诚祷祝,然后向地上抛下三次。"沐天仇遵命照做,乌大寿细看,龟壳所显示三次卦象,便闭目思索。
黄衫客与沐天仇不敢惊动,只是饮酒静待。
片刻过后,乌大寿睁开双目,取出纸张,写了几句话,递给沐天仇道:"沐老弟,不知是我年事太高,抑或你的事儿太复杂,竞使灵机异常闭塞。只能勉强参详了四句话,给你参考参考。"沐天仇接过一看,不由怔住。
原来乌大寿写的是:"遇麟而兴,遇龟而悟,遇龙而歼,遇凤而谐。"这四句话儿含义虽颇隐晦,但"麟、龟、龙、凤"四者,却与他恩师所赐的"四灵秘帖"相符,怎不看得他呆呆发怔!
黄衫客见沐天仇这副神情,遂从他手中取过纸条,一看之下,不禁失声说道:"妙极,妙极,天下竟有如此巧事!"乌大寿听了黄衫客之言,注目问道:"黄老弟,我所作卦辞,只有灵或不灵,你这'巧妙'两字,却应怎样解释?"黄衫客遂把沐天仇恩师赐他"四灵秘帖"之事,向乌大寿说了一遍,笑道:"老人家请想想,这'四灵秘帖,与您'四灵卦辞',竞先后相符,怎不是巧妙无比之事?"乌大寿似乎也被黄衫客之话引起兴趣,目中微闪神光,欲语又止。
黄衫客发现他这种神情,问道:"老人家想说些什么?"乌大寿好似作了决定,毅然答道:"既然事情巧妙,我倒有了兴趣,打算再以'先天易数',为沐老弟仔细参测参测。"说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木盒,递向沐天仇说道:"沐老弟再虔诚祷告,把盒中金钱倾出三次。"沐天仇这次却未如命照办,惶然说道:"晚辈知道参详'先天易数',极劳心神……"乌大寿接口笑道:"沐老弟无须担忧,我自信精神还够,日出你参详参详,一咎吉凶。"沐天仇仍在迟疑,黄衫客一旁道:"贤弟迟疑则甚?莫要辜负了乌老人家的一番盛意。"黄衫客既也这般说法,沐天仇只得先行虔心祷祝,把木盒摇了几摇,向下倾倒。
盒中所盛八枚金钱,连倾三次,自然形成了颇为复杂的各种卦象。
乌大寿看清卦象,再度闭目沉思。
这回他不单想得比上次长,也想得比上次苦。
时间长了,自然较苦,所以乌大寿的白发鬓边,也已满是汗珠。
沐天仇看在眼中,正觉惶悚,乌大寿已睁开双目,向黄衫客、沐天仇摇头苦笑道:"白发催人,不能不服老迈。我从这'先天易数'之中,无法再作更详确算,所得与上次一样,还是含意隐晦,若牢牢紧记我的四句话儿,到时或可参悟,发挥作用。,'沐天仇以一种异常感激神色,向乌大寿抱拳躬身说道:''慢说有四句玄机,就是无所指示,,沐天仇也对老人家的耗费心神,感激不尽。"乌大寿取纸写了'四句话递过,黄衫客与沐天仇共同展阅,只见写的是:遇荷而危,遇雷而厄,遇阁莫入,遇亭而安。
黄衫客看完,向沐天仇正色道:"沐贤弟,这'荷、雷、阁、亭'四者,是乌老人家虔参'先天易数'而得,其中必蕴无上玄机,你要好好记住!"沐天仇正在点头,目光一瞥,忽然惊声说道:"乌老人家,你……你怎么样了?"原来乌大寿身躯先是摇摇欲倒,然后又从脸上流露出一种红扑扑的异常光辉。
经沐天仇的一问,乌大寿苦笑答道:"糟糕,我的卜筮之学,居然不灵,想不到在收源结果之前,。还要把'灵龟'二字的招牌砸碎!"黄衫客不解其意,愕然皱眉问道:"砸了'灵龟'招牌?老人家此话怎讲?"乌大寿突又从目中闪射精芒,向黄衫客笑道:"黄老弟,你莫误会,我所说'砸了灵龟招牌'并不是说,今日为沐老弟虔心占卜的'麟、龟、龙、凤'及'荷、雷、阁、亭'等八个字儿,有失灵验,而是八年前所作的一次占卜,有了问题。"他虽略加解释,黄衫客依旧茫然,不懂乌大寿之意,是以前的哪一次有失灵验?
乌大寿道:"黄老弟,我不是曾为自己占卜,认为可以活足一百零八岁么?如……如今……"黄衫客仍然不解,沐天仇也诧声问道:"如今怎样?老人家的高寿,不是业已一百零八岁了?".乌大寿目光移注沐天仇,笑道:"我生辰是在一百零八年前的此日'亥时',故而必须活到半夜'戌末'初交亥时死去,才算是活足了一百零八岁;更因如此,我也才有还可再与两位老弟,饮上半日酒儿之语,如今不能兑现,岂不是砸招牌么?"沐天仇这回听懂了乌大寿的语意,不禁骇然问道:"乌老人家,你……你……"他想问的话儿,犹未出口,乌大寿已微微一笑,向黄衫客扬眉叫道:"黄老弟,麻烦你一下好么?我们的酒会,至此结束;请你把这当作酒桌使肘的棺材盖儿,替我揭开!"由于乌大寿郑重发话,绝无丝毫玩笑神色,加上他脸庞上那层显然是回光反照的红扑扑的奇异光辉,使黄衫客与沐天仇均不敢多言,肃然起立,先把棺盖上的酒坛酒杯移去,然后把棺盖揭开!
乌大寿从容跨入棺中,向黄衫客、沐天仇含笑挥手道:"黄老弟、沐老弟,我们虽然酒会未终,但这段机缘,倒也颇堪纪念,异日我所占卜之句,若有应验,随便请哪一位老弟,以杯酒支香,向九泉之下,为我通诚一告便了。"一说至此处,缓缓在棺中躺下,含笑阖上眼皮,鼻内立刻垂落了两条寸来长的玉箸。
黄衫客见乌大寿说死便死,正自满怀伤感,以袖拭泪,沐天仇突然长叹一声:"大哥,我们问心怎安?竟害得乌老人家未尽天年,减寿半日。"黄衫客愕然道:"贤弟此话何来?乌老人家减寿半日之事,怎会是受了我们所害呢?"沐天仇叹道:"怎么不是?这位老人家的卜筮之术,委实奇灵极验。大哥应该想想,凡作如此灵验的卜占先机,是否必耗相当心力?"黄衫客听得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故而乌老人家虽精卜筮之术,却绝不肯应人之请,轻易施展,以防预泄天机,遭造物之忌。"沐天仇道:"大哥说得不错_,我认为乌老人家便是为替我两度占卜,耗费心神太多,才提前半日去世。"黄衫客闻言,先是怔了一怔,旋即点头道:"贤弟的一项判断,大致合于实情,但乌老人家的一百零八高龄,已是期姬上寿,纵然天寿半日,心中也不会有所遗凭的了……"语音至此略顿,目注沐天仇,正色沉声道:"贤弟,你既知那'麟、龟、龙、凤'与'荷、雷、阁、亭'八字,曾耗乌老人家相当心血,便须珍惜这段机缘,牢牢记住才是!"沐天仇向乌大寿的棺内遗体,抱拳肃立道:"乌老人家的英灵不远,晚辈沐天仇,感戴情深,必遵占卜卦语中一切指示,异日有了应验时,当向老人家以坛酒香花,通诚奠告!"他祝告方了,忽听茅屋之外,起了脚步声息。
沐天仇方与黄衫客交换了眼色,屋外来人便厉声狂笑道:"乌大寿,我弟兄寻你已久,今日才找到你的龟屋,你莫再作缩头乌龟,给我们滚出来吧!"沐天仇闻声,又向乌大寿遗体躬身一礼,道:"老人家,你的两人两兽之卜,果然应验了,可见您的'灵龟招牌',根本不曾砸掉!"这时门外人又暴怒高叫:"乌大寿,你听到没有?莫非你那两耳给驴毛塞住了!"沐天仇剑眉一挑,提气答道:"乌老人家耳中没有塞驴毛,恐怕是你的狗眼涂了驴粪!"茅屋外一声怒啸,呼然劲风起处,两扇柴扉已被人一掌震开!
只见两个貌相凶恶的黑衣老叟,似是同胞兄弟,正待发话询问,右边的黑衣老叟已厉声喝道:"刚才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之人,敢对我兄弟出言不逊!"沐天仇上前半步,伸手指着自己鼻尖,答道:"是我!"左边黑衣老叟向沐天仇盯了一眼,狞笑道:"少时再和你小辈算账,先叫乌大寿那只老乌龟爬出来见我,莫要缩头儿藏在龟洞里!"沐天仇笑道:"我刚才说你们狗眼涂了驴粪,真是一点不错……"左边黑衣老叟牙关一挫,目中闪着凶光,沐天仇却视如不见,并不加理会,指着乌大寿灵棺,冷冷地说道:"假如你的狗眼未曾涂满驴粪,便不该看不见这口棺材,和棺头所镌字迹!"两名黑衣老叟站在门外,从亮处看暗处,一时尚未看清,但被沐天仇这样一提,注目留神之下,才看清楚了。
这回是右边黑衣老叟失声说道:"乌大寿老鬼,已死了么?"黄衫客道:"尊驾等一步来迟,乌老人家活了一百零八岁,刚刚享完天年,咽气不久。"左边那黑衣老叟,声如山枭桀桀厉笑道:"我与乌老儿仇深似海,管他死了没有,也得报仇雪恨!他活着,我要杀他的人,死了,便戮他的尸!"说到"戮他的尸"一语便伸出两只鸟爪似的鬼手,向乌大寿的棺前扑来!
沐天仇剑眉一挑,目闪神光喝道:"狗东西,太狂莽了,给我滚将回去!"他是一面发话,一面向那黑衣老叟猛扑身形,挥袖拂去。
虽然沐天仇觉得这两名黑衣老叟,并非什么一等一的绝世魔头,未出全力,只用上七成功力,但他业经"离尘老人"特别成全,转注功力,成就着实太高,罡风怒卷之下,竟然把那黑衣老叟的疾扑身形,反震得飞出门外!
黄衫客目注沐天仇,含笑扬眉说道:"贤弟,我们出去和对方周旋周旋,免得在此拼斗,惊扰了乌老人家的英灵。"'沐天仇点了点头,深以黄衫客之意为然,遂即缓缓向门外走去。
那两名黑衣老叟起初极为狂傲,但受沐天仇袖风一拂之后,凶威顿敛j如今见黄衫客,沐天仇双双走来,连忙后退丈许。
沐天仇走出茅屋,望了两个黑衣老叟一眼,对黄衫客笑道:"大哥,你的江湖阅历颇丰,可知这两个狗东西是何来历?"黄衫客笑道:"贤弟似比乌老人家还要高明,他是卜而后知,你竟未卜而知,他们正是两条'狗'!"两名黑衣老叟中的右边那个,似较狂暴,闻言之下,刚一瞪眼,黄衫客已自笑道:"苟老大,你莫要瞪眼,我从你兄弟的服饰貌相,以及腰间各围的一根蛟筋软索,当作丝绦,便可看出你们来历了。"语落,转对沐天仇笑道:"贤弟,这两个是天南一带的黑道凶人,哥哥叫做苟东,弟弟叫做苟西,人称'勾漏双凶',加在一起岂不恰巧成了'狗东西'么?"沐天仇笑道:"这倒是真巧,他们合起来是'狗东西',分开来便不是东西……"苟东、苟西在天南黑道之中,颇著凶名,哪里受得了如此讥讽,当下便由苟东喝道:"两个小狗,小耍口角轻狂……"沐天仇接口道:"我们不是口角轻狂,是就事论事。江湖中讲究人死不记仇,你们已经知道乌老人家,享尽天年,撒手尘世,还。
想惨无人道对他遗体行凶,哪还有半点人味,'狗东西,三字,我还嫌骂得轻呢!"苟东一咬牙关,目光电扫黄衫客、沐天仇二人,厉声问道:"两个狂莽小辈,敢不敢报个称谓?"黄衫客笑道:"告诉你们又何妨!我叫黄衫客,这位是我的盟弟,名叫沐天仇。"苟西问道:"看黄朋友这种神情,似乎与乌大寿老儿,有相当交情,要代他出头挡祸!"黄衫客正色说道:"乌老人家无亲无故,孑身漂泊江湖,他生前纵有恩仇,应随他谢世一了百了;不过苟朋友等,若想要我兄弟替乌老人家他了什么心愿,倒也不妨说出!"苟西目中凶芒如电,厉声剔眉道:"乌老儿昔日与我兄弟结有一掌之怨!"沐天仇笑道:"我道是什么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原来不过是区区一掌之怨……"苟东怒道:"你别说得轻松,你愿不愿意被我打一掌?"沐天仇双目流露湛然神光,笑道:"假如你弟兄对昔年一掌之恨耿耿于怀,我便代表乌老人家受你一掌!"这几句话,苟东听得大不相信,目注沐天仇道:"沐朋友是说,愿意代表乌大寿,不加反抗,坦然受我一掌?"沐天仇笑道:"既称'受掌',当然不加反抗,但却有个条件。"苟东问道:"什么条件?"沐天仇道:"在打完这一掌之后,你们与乌老人家的前怨便消,最好更效法乌老人家,从此息隐林泉,跳出是非,莫再在天南黑道上鬼混!"苟东扬眉道:"倘若我一掌打死你呢?"沐天仇笑道:"你若把我打死打伤,只怨我所学不精,功力不够,我义兄黄衫客决不找你们报仇。但若一掌之下,沐某侥幸无事,则你们务须听我良言相劝,从此回头,否则,我便为天南武林仗义除害!"苟东挑眉道:"好吧,我对于自己所练的'绝户掌力'.素颇自豪,今日便和你赌一赌!"苟西双眉深蹙,似在沉思,突向苟东叫道:"大哥,不要赌了,我已经猜出对方所弄狡狯!"沐天仇"哦"了一声,目注苟西问道:"苟老二,你此话何来?
我弄了什么狡狯!"苟西冷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你身上定是穿了什么能避内家掌力的罕世宝衣之属!"沐天仇听了苟西一言,向他略为注目,点了点头,而含微笑道:"也难怪你会有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苟西不等沐天仇话完,冷然接道:"你是君子么?君子常坦荡,你敢不敢表现你自称君子的坦荡襟怀,来个脱衣受掌?"黄衫客听得一挑剑眉,目闪神光,道:"哼,脱衣受掌?黄某走南闯北,游遍江湖,倒还没听说过有这种规矩!"沐天仇向黄衫客略微摇头,叫道:"大哥,虽然江湖中向无此例,但小弟今日却想破例子;因为若因一掌之受而赢了赌约,度化这'勾漏双凶',也算是代替乌老人家积了一份功德。"黄衫客投以一瞥敬佩的目光,点头叹道:"君子襟怀诚非小人可及,贤弟有此仁心,愚兄自难拦阻,但愿这两位苟朋友顽石有灵,莫要在贤弟这'生公说法'之下,仍是不肯点头才好!"沐天仇见黄衫客也表同意,遂一面解衣,一面目光电扫苟东苟西兄弟,含笑道:"我脱衣衫,贤昆仲哪位练得'绝户掌力'较高,便由哪位下手!"苟东双眉一剔,目闪凶芒,狞笑道:"我来发掌j沐朋友请凝功准备!"这时,沐天仇已脱去外衣,并解开内衣把他那极为坚实雄健,但又颇为白皙的胸膛皮肉,露了出来,目光先略瞥苟西,然后向苟东笑道:"苟老大请下手吧,如今苟老二应已看清楚,我并无依仗宝衣之属,弄甚狡狯!"苟东目闪凶芒,掌心向内,掌背向外,缓缓扬起右掌,嘴角之间,并浮起一丝阴森笑意。
这位勾漏大凶的举掌姿态,引起了黄衫客的疑念。
因为这种掌背向外,掌心向内的姿态,应该是"兰花拂穴"或"铁琵琶手"等功力所用,如今苟东已声明要施展"绝户掌"与沐天仇赌赛,怎的也用这种手法?
疑念既起,黄衫客越发留神,准备只一发现什么阴谋毒计,自己便先抢下手,把"勾漏双凶"除去!
黄衫客密切注视之间,苟东业已目内凶光更浓地,似乎即将翻掌发难。
就在苟东即将翻掌而未翻掌的一刹那间,苟西突然语音发颤,失声叫道:"大哥慢点,你看这位沐朋友的左乳下方,并仔细看看他的眉眼部位!"这两句话儿,不仅使苟东停掌不发,连黄衫客也一起向沐天仇的身上注目。
原来沐天仇的左乳之下,生有一颗与他右耳垂后的同样朱砂红痣。
他们这样一看,使沐天仇莫名其妙,皱眉道:"苟老大怎还不下手?我左乳之下只是有颗朱砂红痣而已,与我赌赛一事,毫无关涉!"苟东把两道目光盯在沐天仇脸上,神情仿佛变得和善许多,缓缓问道:"沐朋友,恕我多口,请问你的右耳垂后是不是也有一颗与此相仿佛的'朱砂红痣'?"沐天仇好生惊奇,"咦'?地一声道:"有呀,苟朋友如何知道?
我为了某种原因,才赶此来处,请乌老人家施展易容妙手,把我右耳后的红痣改变为黑色。"说完,略为偏头,。把耳后痣儿给苟东看了一下。
苟东目内凶光全敛,神色更是和善地,目注沐天仇道:"沐朋友贵姓?"沐天仇被问得一头雾水,皱眉道:"苟老大,你好奇怪,既叫我沐朋友,为何还要问我贵姓?"苟东笑道:"我是只知其音,不知其字,沐朋友到底是姓金木水火土的'木',穆桂英的'穆',沐恩感德的'沐,,抑或是莫名其妙的'莫'?"黄衫客静听之下,已知苟东苟西兄弟,必与沐天仇之父''盖孟尝"穆星衡有密切关系。遂赶紧暗以"蚁语传音''功力,分向苟东苟西耳边说道:"两位苟朋友,我这盟弟姓周穆王之t穆,,便是昔年大侠'盖孟尝'穆星衡之子,但他自己不知,因时机未到,请两位装装糊涂,莫要揭开他身世之谜。"黄衫客传音方毕,沐天仇正好对苟东答道:"我是姓沐恩感德的'沐'.苟朋友只是要与我赛赌,又不是与我攀亲,却问得如此详尽则甚?"语音方了,"咚"的一声,苟东竟向沐天仇双膝跪倒!
沐天仇不肯受礼,闪身移过一步,讶然问道:"苟老大,你……
你……你突行大礼是……是为何故?"苟东答道:"我是谢罪!"沐天仇不解道:"苟老大何罪之有?"苟东满脸通红,以一种羞惭惶恐神色,把右掌徐徐翻转。
方才,他是掌心向内,如今翻转之后,变成了掌心向外。
黄衫客与沐天仇目光注处,看得分明,只见苟东五指并拢,指缝中竟夹着两根长才寸许,隐泛绿芒,显然淬了剧毒的黑色小针!
黄衫客看得一惊,暗想自己所疑不假,沐天仇解衣受掌之下,若被此针击中,哪里还有幸理?
沐天仇倒真胸襟恢宏,见了苟东掌中毒针,竟毫不动怒,微微一笑道:"苟老大,你虽想用毒针暗算我,但并未实行,哪里有甚罪过?"苟东道:"在下恶念已动……"沐天仇接口笑道:"奖善重心不重迹,重迹贫家无孝子,罪恶重迹不重心,重心亘古少完人。苟老大对这副对联含意,能体会么?"沐天仇越是如此胸襟宽大,苟东越是惭愧,目中泪光莹莹,赧然说道:"多谢沐少侠如此宽仁,不予罪怪,但苟某无颜再复发掌,我兄弟对于这场赌赛,甘心认输!"沐天仇大喜道:"贤昆仲是说,愿意从此退出这血腥江湖?"苟东点了点头,沐天仇见他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下,赶紧伸手扶搀,含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苟老人家请起来说话。"对方一有向善之念,沐天仇便立时改称他为"苟老人家",这种举措,看得黄衫客连连暗中点头。
苟东居然不肯起立,摇了摇头道:"不行,沐少侠若是不答应我一项要求,我便跪在此处,决不起来!"沐天仇听得一怔,讶声问道:"苟老人家,你对我有何请求?"他问得干脆,苟东也答得干脆,应声道:"在下想向少侠告假一年。"沐天仇仍不解其意,问道:"苟老人家,你这'告假一年'之语,却是何意?我们风萍初识,怎能准你什么假呢?"苟东道:"所谓告假一年,就是苟东今日虽然认输,但还请沐少侠宽限,准许我兄弟在一年以后再退出江湖,洗手归隐。"沐天仇似有所领会地,点头笑道:"我明白了,两位苟老人家,莫非是还有什么重大恩仇未曾了结?"苟西长叹一声,抱拳躬身答道:"启禀沐少侠,我弟兄本非黑道中人,只因昔年目睹一位仁侠恩主,身遭灭门惨祸,才痛恨天道无凭,情绪愤激地走向了偏邪之路……"沐天仇侧面含笑向苟西说道:"苟老人家,贤昆仲之想法错了,常言道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天道是否无凭,要看那为恶之人收场结果,有的甚至会延到子孙身上,才显报应的呢!"苟东目中又泛泪光,以一种悲切语音说道:"如今可能天道将显,不单昔日凶徒略露马脚,连我兄弟的昔年恩主,也有了后人,苟家兄弟遂想向沐少侠告假一年,准备拼掉这两条老命,为恩主复仇之事尽尽心力!"话已说得十分明显,但沐天仇当局者迷,却f」5听不出来,只是近前伸手挽起苟东,点头笑道:"苟老人家,快快请起,大丈夫受人点水之恩,原当涌泉以报。我敬重老人家这种态度,不单准假,并请两位老人家自行抉择,于恩仇全了之后,再归隐山林便了!"苟东苟西闻言大喜,并由苟东向沐天仇躬身一礼,连声称谢,陪笑道:"多谢沐少侠宏恩,苟家兄弟就以一年为期,时光可贵,就此向沐少侠告别!"说完,兄弟两人又向黄衫客略一抱拳,便欲转身离去。
黄衫客道:"两位苟老人家,请暂时留步!"苟氏兄弟驻足回身,由苟东发话,向黄衫客投过一瞥疑诧目光,愕然问道:"黄大侠是否还有指示?"黄衫客谦然笑道:"不敢当。在下听了老人家'准备拼掉两条老命,一语,想对老人家有所提醒……"'苟东诧声接道:"提醒什么?难道黄大侠认为我们兄弟,不该为当年恩主报仇?抑或螳臂挡车,有些不自量力?"黄衫客笑道:"报仇当然应该,拼命则大可不必。因为若是拼命便可报仇,固不妨一拼,倘老命拼掉,仇却未报,岂非对故主无益?对故主后人,则更是毫无帮助!"苟氏兄弟对看一眼,神情均似悚惕,似乎深以黄衫客之意为然。
苟西一抱双拳,向黄衫客施礼道:"黄大侠高瞻远瞩,还望不吝指教。"黄衫客含笑问道:"两位老人家如今称谓,可是本名?&扫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