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冲开了河流抵达阡吟眼前。
跟猎奇的吟儿说法一致,往下游走,别有洞天。
水下的地道,还原最完整的完颜永琏和柳月。
“哈哈,我就说,爹娘的书法不可能只有那么点!嗯,这里的造诣似乎比上面更高……”吟儿在水下憋的久了,现在开始倒豆子一样。
林阡一愣,上面?上面还有上面……这么说来真的已经好几层地狱了。
吟儿仰起头来正待跟他对话,忽然一怔僵住了:“你的脸……”
“嗯?”他一愕,循着她目光抹向自己的左脸,这随便的一抹就是一手的血,要是在夏天还可以跟吟儿说这是蚊子咬的。忽回想起适才为了阻止凌大杰伤害吟儿,他饮恨刀太仓猝回防竟无意间割破了自己的脸……
“怎么伤到容貌了。”吟儿心疼地伸手来碰,刚刚的战局里不知道多少次血光飞洒,两个人落难,很像当年被联盟追杀,林阡又是一身伤,她又是完好无缺……想到这里,泪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这样才衬。”他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男左女右,刀疤双侠。”
“噫……”她蹙眉,“老不正经!”
这时,老不正经开始读起壁上石刻:“夜深忽梦少年事,如风如幻总是空。多少似来还复去,无数若去又重来。”
吟儿一愣,还未会意。林阡多少有点共鸣,他年纪虽轻,好歹在疆场上辗转了十几年,生命里经行的故事和人数之不清,“这首诗当是你爹写的,二十年前,应该也算他的沉淀期。”
吟儿朝左看,只见其上写着:“江湖何处不相随,情湮梦落几人归,遥见风烟埋旧路,千帆过尽已无悲。”
字为楷体,娟秀委婉,显然是母亲写的,表达的意境和完颜永琏那首相近,大有经历了一切沧桑落寞的感觉,吟儿歪着头说:“二十年前娘她才我这么大,不可能有这种感慨吧。字是她写的没错,诗也许是爹所作?”
转过脸来看阡,阡却摇头:“不,就是你母亲作的。”这一首,比上一首少了些年代感,却多了一丝很明显的倦意。
吟儿又将那诗读了两遍:“才我这么大的年纪,娘就写出‘千帆过尽’‘江湖何处不相随’了?”
“因为当时的你母亲,倦怠了江湖的是非,也不愿再做细作。”林阡叹了声,“江湖一倦客,看来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她是真的累了。”冲这种倦怠,柳月的设计和心机,都不是刻意流露的,她并不喜欢那些,只是生存的手段。
吟儿低下头来:“这里这么多的迷宫阵法和机关,而我又是出生在这里的,可想而知,娘当年怀着我的时候,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却这般厉害,不仅能保全她自己,还能把追杀她的敌人全都对付完了……”吟儿万万比不过她,母亲的智慧和谨慎程度不在林阡之下,所以几乎不必父亲百忙中还担心她。而吟儿,连勉强挖个坑都会先害了好几个自己人,累得阡非得陪着自己大年三十登门谢罪。
“可我林阡要的是吟儿。”林阡牵着她的袖,扼住了她后面的卑微感。吟儿一怔,林阡又道:“我也不如你爹,像这样的诗,我写不出一句。”
吟儿拭泪而笑:“我俩都是俗人。”
转了个弯,此地石刻上的再一首诗文,林阡读:
“兴亡成败千秋事?四海古今才须臾。
看冰塞渭水、雪暗秦川,谁定之兵家必争?
却帝者雄心、征夫功名,原都是百姓山河。”
“你和我爹,这一点却是一样的。”吟儿听罢,眼前浮现出了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玉树临风,气质脱俗,心怀天下,戎马威风。应该和阡有八九分像,多些许贵族气。但我凤箫吟要的是林阡——林阡有父亲没有的草莽气。老实说,在遇到阡之前,吟儿没想过自己会喜欢草莽气,嫁给林阡之后,觉得男人家就是要存在着那么点草莽气才好。真正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刚感慨过这首诗,忽看见林阡停在不远几步,一脸的愁郁难掩,吟儿赶紧追上前去,不禁也怔在原地失魂落魄,此地书法,不是判官笔刻石,而是挥毫而得,从墨迹看来,还是新鲜的。当是完颜永琏昨天清晨来时书写。这到底是怎样雄壮的力道和笔锋,一支毛笔蘸墨罢了,写进墙壁竟“入石三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吟儿怅然看着这十六字,雪落一场,余生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