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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灼定了定神,如此也不是办法。

    她用灵识探了一下相鋫心口的混沌红莲,拂手,出现在了相鋫眼前。

    见他身着人族太子龙腾虎跃的玄袍,坐在偏殿一隅,满脸阴沉,自顾自的喝着一盏清茶,偏殿珠帘外站着的正是那日救下的宫人,宫人身处的大殿殿堂坐满了画师,雕刻师,印制匠人。

    满堂上千人,全在认真描摹她的画像。

    夜灼站在偏殿暗角处,压低声音几近愤怒的问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相鋫这才不紧不慢抬眼,看着暗角处突然出现的男子,先是拉开珠帘同宫人说了两句,宫人渣的应了一声便吩咐同全殿匠人一起躬身退出。

    相鋫行至暗角猛地扣住来人的手,郁郁幽幽地说到:“我觉得阿灼且当以真身见我,此番如此一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不甚合适。”

    夜灼忽地被他扣住,他亦步亦趋,她则连连后退,闻言才想起自己此番还用了障眼法,脸一红,身子已退至偏殿的琉璃雕花扇门,此时再退无可退,变回原样,怒眼抬头问他:“你如此寻我是想讨一个说法?还是想让我给你将士赔命?”

    相鋫依旧拽她拽得很紧,拉她靠近:“赔命?!好啊,若我说把你的命赔我,你允还是不允?”

    她压低声音怒道:“不说妖族比你们损失了更多子民,就连你的命也是我救回来的,要赔亦当是你先赔。”

    相鋫忽将她猛地扣入怀,“好,我的命赔你。”

    夜灼觉得脑里有条弦,忽然崩断。

    她还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局面,她以为,现在的他应该质问她,是否同杀他的妖人是一道,或者责怪她不救他的将士,会要她给他一个交代,甚至让她将九巫交出。

    可现在,他又是做什么?

    她越过他的肩,怔怔看向偏殿前方,这偏殿竟一点也不暗沉,皇室的窗花果然雕刻精致,四叶窗棂梅兰竹菊栩栩如生,透光的遮风片是用琉璃和珍珠贝片打磨而成。

    只是被相鋫搂的太紧,有些透不过气,他身上的乌檀木沉香有些浓,心脏的声音又跳动得太响,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脏还是相鋫的心脏。

    只听相鋫黯然神伤道:“阿灼认为我快马加鞭回到京城,不合一眼描摹你的画像,再马不停歇招来数百画师,数百雕刻师,数百印制匠人,昼夜不分复制你的画像,再派人立即到大街上以香山之名满大街寻娘子,就为了责备你吗?”

    夜灼心里暗道:不…不然呢…

    听相鋫又说:“如此劳民伤财的行径,你且不能让我再做了,若再有,你便是那祸国的妖孽。”

    夜灼:……

    相鋫颇有些感伤,“是我不好,我应当信你所能,不应让国师率师前来,造成如此惨祸皆是我一人之责。我的确曾想要质问你,为何不救我方将士,但我想,我无权让你救任何人,正如我亦不曾救过任何妖族。所以,阿灼我不怪你,你亦不要怪我。昨夜我想了很多,即使我们各为一方,但我们二人之间没有别人没有族隔,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能做的、该做的。但你不要再如此轻易地离我而去,昨日一日,连续弃了我两次,如此决绝,你可知这伤我心?是夜,还同我说什么渐行渐远不如勿复相知,为何你一人就要拿我们两人的主意?你又真心能装作不认识我吗?”

    夜灼有些怔神,“我哪有同你说过什么渐行渐远不如勿复相知?”

    却突然想起夜晚因他烦闷,念他念得紧时暗暗说的这句话,她忽地紧张,他是怎么听见的?

    她似想起什么,轻轻推开他,左手依旧被他拽得无法动弹,右手慌忙扒开他胸口的衣襟,看见他心口那朵莲花果真是绽放了一些,红莲花瓣上的赤金流光是愈发鲜亮了。

    见她忽地开扒自己衣袍,相鋫有些促狭,心跳不由加速,戏谑道:“阿灼如今扒我衣服倒是熟练。”

    她倒是没有去理会他的戏言,她用皙白纤长的食指去触碰他心口那朵红莲,一时,赤金流光星耀,将她指腹亮了个通透,她心中咄咄:……这又是什么法理?

    她用灵力去探识他体内那红莲之实,想将其取出,却一无所获……

    这混沌红莲似是全然融化在他身体里,空留一个心口之形,那还怎么可能取得出来?愧疚似野草蔓延,爬满她内心。

    隔着很近的距离,她面露忐忑仰头道:“相鋫,我这百年除了给这莲花念了很多寻踪决还念了许多我自己都记不清甚至没明白的东西,我有时…有时见一些经文或者心决有趣,我对着它就念了。什么清心决,净心咒,送子神咒…什么的,很多经决我本来以为没什么用的,可这莲似乎和我预想的有很大不同,你如今似能听见我心中所言,这委实让我想不明白…你说你万一因为我所种红莲误以为倾心于我,你也委实太亏,大好一个人族儿郎,心思却被法器困住了。”

    听她言辞愧疚,他觉得这样也好,若能让她有负罪感,不再随便弃他就行,他没那么自信,总能将她找回。

    于是,他把碧潭之上惊鸿一瞥的一见倾心藏下,温热的掌心将她放在自己心口上的玉手覆盖,见她神色担忧,纤长的睫毛,在自己眼下扑闪,他想起昏昏沉沉时,也是这张脸靠的很近,缓解他脸上的疼痒难当。

    “阿灼…”他轻轻唤她,“我以为我的心是你困住的。”

    “我…”闻言,她心中早是慌乱,却顾左右而言他,“我…也第一次种这样的法器,而且种的时候没考虑过拔出来,我…我可能已无法再将它取出。”

    他坦然一笑,“那我们就不取了。”话语间,又将她轻揽入怀。

    她兀自想得纳闷,这自己种的红莲怎如此怪异,瞧相鋫这厮如此,也没见这净心咒、清心诀起什么作用啊。

    她轻轻推开他,有些羞赧道:“你也不能因为我种不好法器,就占我便宜。”

    相鋫眸子一沉:“红莲乃你所养又为你所种,现且无法将其取出,如今心也给了你,却道我占便宜?阿灼不觉得自己应该负责吗?”

    她哪见过如此阵仗,暗自责怪那桃花诀委实太过奏效。

    现下这情形当如何解,脑子里根本翻不出合适的话本,不仅实践经验匮乏,连理论都不够用了,阿灼小心翼翼道:“可我…我怎么负呀,我又不是人。”

    相鋫灿然一笑,“你这话听起来…倒…挺真实。”

    “这…实话实说。”

    “你亦当竭尽全力倾心于我,感我之所感,伴我长久。”

    她看着他温情的眼,有些迷失。

    “阿灼,今后任他族间纷争,也无论我们卷入多深,我们之事无须思虑繁杂。我当竭尽所能让人族不再恶意屠戮妖族,不是为你,就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

    她闻言觉得心下很暖,相鋫极其的好看,不由点了点头。

    他笑得温柔,钳着她的手终于放开,将她拥揽入怀。

    在他肩上,她双眼绽放了星火,这朵红莲没能种给麒麟也是很好。

    恍然有悟,她退出他的怀,他是异常迅捷地再度扣住了她的手。

    这孩子也太过杯弓蛇影…其实扣手又哪里扣得住自己…“差点忘了说正事,我的肖像可不能再画了,我们已经藏过一批,你又画了一批出来。”

    “我若不再画、不再散,你还来见我吗?”

    “你这般寻我,恐引发事端。”

    “你知道当我看见大堂里有你画像的绢帛忽然之间全都不见了,我有多高兴吗?我知道你一定看见了,定是不喜这般,若我继续惹你生气,你定回来寻我。你可不能再如此弃我,此次寻你的财帛皆用的香山的私藏,下次若再这般寻你,可真要劳民伤财了。”

    “来的。”

    “什么?”

    “我说你别再画我,我定来寻你。”

    “为何要离开?”

    “我有要事在身,若我得闲定来寻你。”

    “不妥,若你日日不得闲,我岂不相思入骨成疾。”

    夜灼扶了扶额,她今日戌时日暮之前尚有两拨妖者要护送出城,急道:“不如今夜巳时,我再来同你商讨相见之事?”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他这才放开她的手,见她手腕有五条深深的红印,甚至有些泛紫,他悠地心疼:“疼吗?”

    “不疼。”她抹了一抹淤青,瞬间恢复如初。

    相鋫的脸不得不白了白…这妖的恢复力果真与人不同…

    “那所有的画像和篆刻的印版我皆拿走了,你可不能再制。”

    相鋫点点头,尚不得空话别,她转而不见,他不由的向前追了一步,似有所失…

    回过神,相鋫无奈地嘲笑了一番自己,曾以为自己不近女色,却不想如此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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