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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盆水来,将二太太泼醒!”
一桶水提了上来,“哐当”还晃着冰块,冷得刺骨,这真泼上去还了得?
薛穆氏是不醒也得醒,装着“悠悠转醒”的样子,虚弱地捂着胸口,惊怕万分:“大嫂,出什么事了?王妈妈,你、你还活着?”
踉踉跄跄着,薛穆氏正想扑到王妈妈跟前,脚边却忽然飞来一本账册,啪得落地,还有薛王氏怒气冲冲的逼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薛家哪里苛待了你们二房,需要二太太亲自在外头放高利贷来挣钱!”
二太太前头顶这个“二”字,在大太太死之前,永远都做不了管家太太。可直到今日薛王氏才发现,她这个二弟妹最近总爱穿深色,尤其是今天一身掐金丝的紫色长裙,流光水滑、矜持贵气的另一面是厚实沉重闷着不透风——大夏天地穿这些,薛穆氏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但还真显出几分管家太太的气度来。
薛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二太太可是盼着我早些死了,早日接管这个家是不是!”
这话说的可重,薛穆氏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满眼是泪,“大嫂在说这么啊,这样的罪名弟妹承受不起!”
说着,薛穆氏踉踉跄跄地跑到王嬷嬷跟前,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痛心疾首:“大嫂,都是这个刁奴,定是她打着二房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她害我,她害我!”
王嬷嬷运气好,下巴牢实没给卸下,不过嘴里的东西都被掏了出来,顺势“呸”了一口,昂了昂脖子:“大太太,我老婆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二太太没关系,就是我老婆子一个人干的!”
薛穆氏顺势伏倒在地,痛哭流涕:“大嫂信我,求大嫂信我啊!”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薛王氏险些叫气晕过去。薛明氏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宝钗上前一步,轻轻巧巧问了一句:“王妈妈可识字?”
薛穆氏与王嬷嬷皆愣了,半晌,王嬷嬷才干巴巴道:“老奴、老奴看得懂账本。”
“这样。”宝钗弯了弯唇角,也不提信中内容,反而发问,“那请问王妈妈,您迫不及待吞进肚里的两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看得懂账本不代表能写信,典型的例子就是王熙凤,半个睁眼瞎。
宝钗并不关心王嬷嬷到底识不识字,但是可以确定,王嬷嬷知道信件内容——否则她断不会冒着梗死的风险再带着两封信跳入井中。
王嬷嬷当然知道……可信里那些,哪里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只是不断磕头,冲着薛王氏磕头:“太太,纵是二太太有再多的不是,求您看在二老爷的面子上,饶她这一回吧,饶她这一回吧!”
薛王氏冷笑一声:“我倒是想饶,但是你家二太太竟然将手伸到了商铺里,那是老爷们的地方——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定夺!”
薛家是男主外、女主内,一般来说,连薛王氏都不得擅自过问家中产业。薛家主营盐茶,兼有一些铜铁,都是朝廷监管的大行当,哪能轻易让女人插手?
按照账册上所写,薛穆氏连铺子里的盐都敢拿出去卖——真要叫逮着了,按照律法,全家得一起流放。
王嬷嬷也知其中厉害,只得继续磕头,磕得额上都带了血,满眼绝望:“二太太还有蛟少爷和两位小姐啊,求求大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二太太这一回吧!”
“大嫂!”薛穆氏也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再次身子一晃,软绵绵地晕倒了下去。
说实话,不管是装晕还是真晕,总得是纤细幽雅的美人——譬如薛明氏这般的——做起来才有效果。薛穆氏已经三十七岁了,比她大嫂还大三岁,又穿了一身显老的紫色袄裙,这一倒下去,简直跟个无赖撒泼的老太太似的。
薛王氏气得要叫泼冰水,宝钗赶紧上前,劝道:“母亲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既然牵涉到商铺,不妨等父亲和二叔回来再慢慢处理。再说,薛家现在……也不宜闹出家丑,反给别人看笑话。”
关键是先把这些个高利贷给抹平了,尤其是私自卖盐的事儿。好在薛穆氏做的是偷偷摸摸的生意,并未打着薛家的旗号。
照宝钗所想,被薛穆氏派出在外放印子钱的那些个,赶紧叫回来,进门先堵嘴、再给捆庄子上看起来。明晃晃犯了国法兼家法,得等男人回来再处理。还没收回的印子钱也都不要了,最要紧的是掐干净线索、摘干净自己……某种层面上,这也是一种破财挡灾。
至于薛穆氏本人,也给禁闭在了院子里。薛王氏连带一院的下人全都看了起来,若不是怕走漏消息,薛王氏真想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全都给发卖了——这时候卖出去,跟打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又有人招供,宝钗的冷香丸被夺、薛蟠被抓都不是巧合,也是薛穆氏悄悄派人给徐龄报信,说奸商薛家的众狗腿会在那日那时出现在那个城门口,徐龄特意带人去逮的!
儿子被抓进大牢生死未卜、女儿命悬一线差点救不回来,就因为家里出了内鬼,就因为她信错了人!薛王氏又是后悔又是后怕,气愤交加竟然生生晕厥过去,请了大夫来扎针才稍稍缓过来。
宝钗不敢再刺激薛王氏,只得揣着个绣帕包裹,包着那两封差点被嚼碎的书信,再次找到了薛明氏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