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帝国主义的一切邪恶,什么不可避免之恶,都是装神弄鬼的神棍说法。世间的道理在人心,把握住了人心,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高处不胜寒,徐平坐在宰相的位子上,很多做法,很多决定其实不被同僚理解。包括宰相和参政在内的很多人,对徐平对一些事情上的认真暗中摇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大的方向上,徐平确实引导国家在向前发展,不去计较这些罢了。
殿试之前,富弼突然上奏,提出要求废除殿试,直接以省试名次放榜。这个说法不是富弼心血来潮,在他之前,包括李淑都曾经提议过。这个建议有其来历,唐朝科举实际上是没有殿试制度的,武则天当政时的殿试不正规,没有形成制度,是偶然特例。循唐朝制度是一种风潮,不只是科举,包括官制,一直都有这种声音。武则天当政,在这个年代的读书人眼中不是好事,她曾行殿试,成了反对殿试制度的一个理由。
历史上富弼的建议曾经被采纳,发出了诏书,只是三天之后诏书便被收回。此次徐平直接把这个建议压下了,复古可以梳理思想,不是洪水猛兽,但泥古要不得。历史的进程要向前看,发展到了这个时代,唐朝的制度,包括唐朝的法律,都已经与现实社会不相适应了。包括官制在内,重行唐制都是削足适履,没有可行性。
殿试黜落则伤圣恩,滥取则玩政,都有其不好的一面。徐平已经定了,让殿试落榜的进士可以选择入御前忠佐司的将校营参军,留了一条路,已经够了。历史上富弼为相,最终还是借欧阳修,把省试的名额压了下去,形成了殿试不再黜落的制度,从实际上废除了殿试。这是这些人对恢复唐制的泥古表现,包括官制改革,恢复三省,都是如此。这是思想上的局限性,没有必要去猜测他们有什么自私自利的小心思。
历史上元丰改制,官制改回唐朝制度,一改完宋神宗便就后悔。看起来改完的制度整整齐齐,实际上跟政治现实不适应,处处都别扭,最终只是改了名字而已。
政治现实需要制度的灵活性。以为经常变更是制度不完备,非要形成百世不变的制度和官僚体系,是死读书,忽视现实需要的表现。
三月二十二,乙丑日,殿试放榜。
御试官上本届进士名次,本以王安石为第一,因为赵祯不喜其文中有“孺子其朋”一句,决定改为第二。结果第二是王珪,第三是韩绛,都因恩荫而有了官身。制度不允许有官之人为状元,只好把王安石改为第四,原第四人杨寘为状元。
杨寘继王曾之后,再次连中三元及第,也无话好说。宰执学士都贺得人,站在前边的徐平只有苦笑,看着殿下的王安石有些失落。
或许王安石需要这样的挫折,徐平最终选择了沉默,看着王安石的状元飞了。
依旧例,由次相到琼林苑押宴。
回到政事堂,晏殊对徐平道:“相公,杨察是我的女婿,本届状元杨寘是其弟,我去琼林苑多有不便,不如换章相公去?”
徐平笑道:“押宴代圣上去,哪有回避之理?相公但去无妨。”
杨察是景祐元年的榜眼,本届状元杨寘的哥哥,也是晏殊的女婿。晏殊和杨寘论起来是姻亲,不过押宴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回避的道理。徐平的女婿苏颂同样是本届进士,要回避那只有章得象去了,让第三相去又显得不隆重。
苏颂因为父亲苏绅在考官之列,参加的是别头试,最终中乙科。徐平不以为意,只要中了进士,未来前途就一片光明。不说自己这个丈人,前世能记住这外名字,就说明苏颂未来必有一番成就。而且观其才学,确实算得上出类拔萃。
张载、刘敞这些人,因为曾经跟在徐平身边,参加按徐平思想进行的进士试,全都高中。刘敞中甲科,张载中乙科。
看着晏殊离去,章得象对徐平道:“杨寘此人,文学高选,事亲至孝,此次甚是得人!”
徐平随口道:“景祐元年状元张唐卿,甚多人看好,一样也是事亲至孝。奈何天不假人,其父过世,唐卿哀过于伤,吐血而亡。唉,孝之一字,子曰哀而不伤,甚是难为。”
张唐卿状元及第,通判陕州。治下有个叫吴忠的人,父亡而母改嫁,次年亦亡。吴忠盗了母亲尸骨,与父合葬,事发被捕。张唐卿以其虽然罪当受刑,而出于孝心,令其到母亲改嫁的那一家负荆请罪,结了这一案子。不久之后,张唐卿父亲身亡,他悲伤过度,最终吐血而亡,二十八岁英年早逝。
徐平是有感而发,没想到一语成谶。数月之后,杨寘未及赴任,母亲身亡,他最终悲伤过度,撒手人寰,终年三十岁。
几年的时间,两个状元皆因为一个孝字,过早离世。凡事都有一个度,一旦过度,再好的事情,也会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