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架势,刘平便不由得心中发寒,直到这个时候,刘平才忽然想到整个事件最关键同时也是他刻意忽略的地方,——侯家。
短短数日,刚刚任职长安的刘平便发觉长安城的水实在太深了,不仅深,而且浑浊,想象中的君子报仇,高官显爵回到长安,手刃仇人于刀下,留给世人一个快意恩仇的潇洒背影,然而事到如今,刘平不仅没能报仇,反而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后台靠山对他失望不说,还得罪了一位权贵,至于形象……他现在的形象连自己都不忍想象,传说中的“过街老鼠”大抵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说好的快意恩仇呢?说好的潇洒背影呢?
为何事情到了今日,一切都与自己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如今的事态根本不由自己掌控,天知道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失魂落魄离开太平村时,刘平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若欲从眼下的这滩泥沼中抽出身来,首先要把昔日的仇恨放下,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天大的仇恨都不重要了,不仅要放下,而且要主动低头,主动向侯家低头,这个头必须低,侯家安抚下来了,事件才会渐渐平息,否则照这么发展下去的话,朝中的监察御史该往陛下那里参本了,这事儿他本就干得不地道,陛下纵然深恨侯君集,却也不可能容下他这种落井下石的小人,到那个时候,刘平纵有天大的功劳也会被一撸到底,彻底打回原形。
想到了整件事的关键点,刘平忐忑惶恐的心情终于稍稍兴奋了一些,于是打马加快了速度,父子二人欢快地朝长安城飞驰而去。
人还没进长安城,大道上迎面驰来一骑快马,见到刘平后急忙勒马跳下,刘平这才看清此人正是自己府上的一名亲卫。
“禀侯爷,府里有人失踪了。”亲卫抱拳垂头。
刘平皱了皱眉:“谁失踪了?”
“亲卫火长,王付渠。”
刘平一愣:“王付渠失踪了?何时的事?”
“三日前。”
刘平愈发满头雾水,王付渠是早年跟随他的亲卫之一,而且是他身边武艺最高,厮杀经验最丰富的一名亲卫,后来老了卸甲归田,刘平直接将他划拉进了自己的侯府,府里的所有亲卫部曲皆由他统领,算是侯府护院头领。
刘平知道王付渠对他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多少年的沙场搏命,他和王付渠之间的袍泽情谊无比深厚,侯府里的人都知道,王付渠在侯府说是亲卫火长,但刘平一直拿他当亲兄弟看待的,连小侯爷刘显都拜了王付渠为师,修习武艺骑射。
如此深厚的关系,从未生过嫌隙,就算人各有志想走,至少也该给刘平打声招呼吧?
刘平的眉头越皱越深了,脸色也分外难看起来:“王付渠走前说过什么吗?”
亲卫摇头:“没有,没人听到他说过什么。”
刘平怒气渐生:“为何失踪三日了才来报我?”
亲卫迟疑道:“他毕竟是火长,是兄弟们的头儿,他若出门谁敢多问?再说他在长兴坊里私养了一房妾室,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三日前他出门,夜晚未归,兄弟们还以为他留宿在妾室那里了,到第二晚还没回来,兄弟们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府里兄弟去他妾室那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三日王付渠根本就没去过那个女人家里,兄弟们急了,这才禀报侯爷。”
刘平呆愣片刻,不由大怒,扬起手中的马鞭便待抽他,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高高扬起的马鞭停顿在半空中,呆滞一阵后,忽然扭头望着儿子刘显,道:“显儿,侯家长子被打断腿是哪一天的事?”
刘显想了想,道:“四日前。”
刘平喃喃道:“四日前,四日前……也就是说,侯家长子被打断腿后的第二天,王付渠就莫名失踪了……”
喃喃自语的声音很小,但旁边的刘显还是听到了,刘显愣了很久,忽然一惊,吃吃道:“不,不会吧……父亲,难道侯杰被打断腿是王师父……”
话没说完,刘平立马截断了,断然摇头道:“不可能!未得我令,付渠不可能干这事,活到这把岁数,其中的利害他难道不懂么?不可能是他干的!”
“可……可是王师父他确实不见了啊!”刘显急道。
刘平阴沉着脸道:“这便是蹊跷之处了,好好的大活人怎会莫名其妙不见?而且失踪得那么巧,恰好在侯杰被打断腿的第二天……莫非有人布了局?或者……”
刘显接道:“或者,有人收买了王师父。”
刘平摇头:“付渠不会背叛我的,我与他是多少年沙场过命的交情,哪怕给座金山他也不会背叛我。”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刘平心中愈发烦躁,垂头盯着亲卫道:“你马上回府,把府里的部曲们都派出去,给我找出王付渠的下落!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亲卫抱拳领命,转身匆忙奔远。
刘平骑在马上,定定注视着长安城巍峨雄伟的城墙,脸色却阴晴不定,不知想着什么。
王付渠的失踪不简单,刘平甚至能肯定,背后一定有阴谋,可到底是怎样的阴谋,刘平一时竟也无法推测。
长长叹了口气,长安城的水……真的太深了啊。
一旁的刘显凑过来轻声道:“父亲,天色不早了,今日还要不要去侯家?”
刘平抬头看了看天色,犹豫片刻,道:“今日暂且不去侯家了,我总觉得王付渠失踪这事不简单,可能跟侯家有关,先把人找到再去,如今的情势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冒然而动,更易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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