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已经经过下蔡,随船往汝水方去了。
他素来是圈定目标,然后具体战阵便交由将军自决,从不询问具体事宜,但王翦在来之前就已经悄悄给他透过底了,说他要打消耗战。
看着这由于琇莹给了水泥,秦军已经快速修完几十里长的营垒,他点了点头,水泥的质量还不错。
秦军在这边修护城河,楚军在紧密布防,但肉眼可见的有些松散了。
楚军啊,看似四十万众,实际上却是府兵甚多,一团散沙。
楚国是分封建制的大国,这次秦军攻楚,各地封君的府兵大小纷争不断的,每支都求功想要冒头,朝上更是反复商议战事,不是让项将军速攻秦国,就是争夺项军胜后的城池归属。
府兵虽然尽在项燕指挥之下,但听得不是他的话,甚至吃的也不是楚王的粮。
私家运粮,足可以看出楚王当的太废物,且分封制是个垃圾东西。
阿政一路也没掩饰行踪,直接进了王翦的帐子。
王翦彼时已经收到消息,等候王上多时了。
“见过王上。”
阿政扶起了他,坐在了上首的主位之上,他轻笑,伸手让王翦也坐于他侧首。
王翦俯身谢过,才落了座。
“将军在这里劳苦功高,琇莹让孤问将军,可还需什么吗若缺便可列个单子,飞鹰予他,他便给发过来。”
王翦笑了起来,王上来此没问战局,也没问军心如何,只强调让琇莹公子给他做副手,这是在表示对他的信任。他于是回道,“尽够了的,公子多给的水泥垒墙结实的很。”
阿政点了点头,又寒喧了几句,与王翦说了几句体已话。
王翦也回了几句,让阿政放心,这才主动与他说起军中的现状。
王上不问,王上清楚,但你不能不说。
他捊了捊长须,与阿政道,“楚国是四分五裂的大国,项燕之兵众,但是多是各地封君出的府兵,王上也知一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他们是共御敌时势如潮水,坚不可摧,发现敌弱我强时便如那合纵之军,掌中流沙罢了,所以现在正是要保存自身,畏战避战之时,让他们觉得敌弱我强,等他自裂开来,我再一举剿之。”
阿政轻颔首,表示赞同,他为王翦添了杯茶,“将军神勇,天下皆知,孤对将军无不放心,将军只管去做,孤与秦自鼎力相助。”
王翦双手接过阿政的茶,然后轻抿了一口,阿政见状一笑,王翦也是放下玻璃茶杯,然后一笑。
“公子上次乘船过来,买了不少橘过去,王上可曾吃到了。这楚地天暖,这橘也比秦的甜些。”
阿政也喝了口茶,轻笑言道,“自然是吃了,确实一方水土一方物,秦赵之地的橘长的都是苦果,不及这里。”
他姿态松驰,把玩着琇莹从秦运来这里的玻璃杯。
“琇莹贪吃,与扶苏一人一天可吃十数个,
他在楚国下蔡附近有两块产竹地,被扶苏哄得口说也要铲了种橘子。”
王翦听了这件事,也有点放松。
“公子那段时间还带着贲儿和小李将军在下蔡还玩了几天,本来吵得跟斗鸡眼似的两个人,被公子带去后,好得跟亲哥俩一样。”
“哦。”阿政也是起了点兴趣,正巧他话音未落,两个检兵归来的副将,就搁帐前吵了起来。
“李信,你别拨拉老子,轻骑奔袭,只有傻子才这样干”
王贲一脸愤怒地进了帐,然后便见到了上首的王上,忙行了礼。
“见过王上。”
“为啥不行,王贲,你给我说清楚”
李信的大嗓门也应声到了,他进了帐,见了阿政,露出了讪讪的笑。
“王上,我这是在跟贲商量事呢,不是不听军令,贪功冒进。我只是不想再看一遍楚人祭,想快攻下楚地罢了。”
楚人祭楚人多祭祀,可这与李信什么关系
阿政轻笑,让他也坐,李信也不坐在他右侧,拉着凳子,非要跟王贲坐在一起,努力做出哥俩好的模样。王贲不理他,他还要往王贲身边凑。
什么祭楚人,竟然能把李信吓成这样
王翦甚知他心,言道“什么楚人,你可莫要胡扯。”
李信闻言,长叹一声,他旁边的王贲面容也刷的变白了,二人一同回想起了半月前参加的楚国巫人祭。
良久,王贲才有点艰涩地开口道,“父亲,楚人半月前祭河神仪式中将一个人活生生的削去皮肉,放干了血,将肉和骨抛进了河里。”
他们是杀将,也是烧杀惯了的,可这楚人的祭祀看得他们毛骨悚然。
当时,他们当时谁也看不起谁,公子便让他俩跟他一起去隔江的楚国下蔡逛逛,买些当地的东西,顺便调节他俩的一下矛盾。
下蔡是寿春的陪都,与寿春隔江而望。
比起刚建几十年的寿春和李斯老家上蔡,这里的盛歌舞,人皆是自由散漫,放浪开朗,风气开放,私学兴盛,文风鼎盛。
琇莹三人看了城中的繁华,也是感慨良多。
琇莹用自己的一颗花椒换了金,才买了几斤柑橘,楚人金矿众多,列国以铜交换,他们用金作为货币,琇莹他有金但不多,加之楚人喜椒兰,便想着用阿兄随手赐的他不爱味道的椒换金。
如今的各国的花椒多是从越地山民手中收购,相当少,一般是贵族特供,供焚香的,价格自然是非同一般。
反正一颗够他三人几年的柑橘了,琇莹剥了橘子,分成两半,分给分列他两边的抱拳少年,“这比我们平时吃的汁水丰盈多了,好吃的,来一口。”
可惜阿兄不爱吃,不然那片竹子地他真的铲了种柑橘。
王贲嗯了一声,接了下来,剥了一瓣放进嘴里,“谢公子。”
李信也接了,然后啊呜一口把半个橘子吞了,他也不嫌噎住了,还冲王贲哼一声,用手推了王贲一下,
“唉,你橘分我一瓣。”
王贲气得要锤他,琇莹觉得李信贱兮兮的,不喜欢人家,就非要去惹人家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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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地直接制住了对他毫无防备的李有成,“信,你少惹人,我都看见了,连我都想揍你。照你这样,人家阿贲再是好脾气,也是要揍你的。”
王贲在一旁冷哼一声,“公子,我现在就想揍他。”
李信也是偏过头,不服气。
琇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后面的两人互相抱着拳,冷哼一声,同时扭了头。
“见到你就烦。”王贲阴阳怪气。
“你以为老子愿意跟你走一块,老子陪公子来的,你算哪颗枣”李信反讽回去。
算了,他俩是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琇莹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说出了自己做的旅游功略,“楚人信巫,喜祭神。夏日河水暴涨,多祭河神,今天听说便有一场河神祀,你们要随我去看看吗”
“去”两人分列左右。
“你不要学我”两人互相叫骂,在后面又掐了起来。
琇莹咽下了橘瓣,将自己买的橘子分成两个布包,扔给了两人。“拎包。”
两人点了头,乖乖跟在他身后闲逛。
于是他们仨晚上凑起了热闹,参加了一场楚人的大型祭祀。
因为楚国当年建国时只有五十里地,穷得要死,没有牲口祭祀祖宗,就去郑国悄悄偷了一头牛来祭祀,因为不敢声张,所以只敢放在晚上祭祀,就怕被人发现,丢了脸遭人耻笑。
所以楚人祭祀,都在晚上。
他们参加的这次也不例外。
火光燃起,高台建在河边,其上,楚鼓声已起,加上夜间薄雾,巫女散发清歌,唱得是啥李信他俩也听不懂,但是他们中最善音的公子说音调声韵皆美,幽深婉转,不同秦声。
美人隔雾拥火献歌起舞,加之悠远长音,是极具美感的,琇莹闭上了眼,手指无声的扣着拍。
如果没有那个在上面穿着一身大红鸡毛的神巫在中间做出奇怪的动作就更好了。
琇莹嗅到了那巫身上的椒兰气,揉了揉鼻子,轻笑,“怪不得皂在楚地卖得好了。”
李信未说话,他没闻到,他不说话。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载舞中,新鲜的祭品悄然摆上了高台。
他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浑身不着一丝衣物的少女。
“公子,别听了,你看”
他轻声叫道,琇莹正闭着眼睛打拍呢,闻言也睁开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那一身红鸡毛的祭司将女孩的手腕割开,女孩吃痛的哀叫一声,白皙的手碗上鲜血直流,却一滴不漏倒进了祭司举着的玉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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