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就是永远不需要变的,就是完美无暇的,那么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写诗经和楚辞。
有些东西要变,载体和形式、文风和内容要变。但有些东西却又永远不能变,这个东西就是文学的本质。这个东西,自文学产生就一直没有变过。它是感染力,是能引起读者的共鸣,是美。
三国、水浒、西游记,就是当时的市井文学,就是当时的通俗文学,是人民大众所喜欢的,大学士们的这个集、那个注,除了在图书馆里束之高阁,你还在哪里看得到,它的生命力在哪里?
当然,这里说的是小说,如果是学术文章,那种价值不是以读者多寡来决定的,另当别论。小说就是小说,它是给人欣赏给人看的。
一些传统文学创作者,恰恰是坚持了旧的形式,却抛弃了文学的本质,这个本质,从文学以政治挂帅开始就被一些人抛弃了,到现在都没捡回来。
时至今日,春秋时期的“蒹葭(家)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两千多年前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千多年前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几百年前的“人生若只如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十几年前的“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年代不同、文风不同、体裁不同,共同的是美,让我们一直传颂至今。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即便翻译成了汉语,流失部分原韵,它依旧很美。这就是生命力,这就是美。哪怕时隔千年,又或者是用不同的文字创造,你一听就是美的,就能撼到你的心灵,这就是富有生命力的文学,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可是现在一些人写着干巴巴的文学八股。还有一部分求新求变的,中西结合、剑走偏锋,以创造晦涩、怪异的东西为美。
以前的诗,是歌出来的,接着地气,有声有情有景有画,谁都能唱。而现在的诗,没有了旋律相佐,成了文青们的奢侈品,与生活与音乐渐行渐远,于是诗歌离开了一般人的生活。
更有甚者,把一些词汇进行怪异的组合,甚至上一句和下句思维跳跃的八杆子都打不着了,以此为诗歌,玩弄玄之又玄。如果他只是在一个小圈子里玩击鼓传花,互相吹捧、自娱自乐那也无所谓,但是又要拿出来希望读者认同。
读者看不懂,不明白,不喜欢,他就跳出来说读者没品味,需要进步和提高,这种做法,你真的确定你不是那个忽悠皇帝穿上“新装”的裁缝?
当然,我说的不仅是诗歌,仅因为诗歌的篇幅举例方便。几千年前的诗我们一听就懂,而且喜欢;不是本民族的语言翻译过来,我们一样品味得出它的美。到了你这里我听不懂了,我觉得难听了,觉得它不叫诗了,你却说它莫测高深。
难道它比先秦汉晋唐宋明清以来的诸位大家都莫测高深?它比少数民族语言和外语翻译过来依旧优美的东西还要莫测高深?
曹植《洛神赋》里对美女的描述,和今时今日的美女要求没什么大的区别,如果说有,仅仅是锥子脸还是圆下巴更受欢迎,丰腴性感和窈窕纤细谁更喜欢的争议,其本质没有变,削肩细腰、丰胸长腿、明眸善睐、贝齿洁白。
你就是讲出个天花乱坠来,也不可能让大家把五官错位、满脸麻子的长相,认同为美女,文学也是一样。
美国现代学者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提出文学四要素理论,即作品、艺术家、世界、欣赏者。其中的欣赏者要素,指的就是作品如果束之高阁,不跟读者见面,还是不能构成完整的文学活动。
这个不能跟读者见面,可以是发行环节的问题,也可以是发行后读者不买账的问题。
我们在鲁院上的第一课是白烨老师讲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提到一直以来的一个错误:即文学以政治挂帅。莫言在领诺贝尔奖的时候也说,这是文学的胜利,与政治无关。
我并非认为名人说的就一定是对的,我是说我有人和我有同一看法,我当然不能拿你们都不认识的邻居王二来举例了,对不对?
我们从一九四几年开始,文学创作就一直是政治挂帅,现在国家没有这种要求了,可它已经深入一些人的骨髓了。我在2013赴京参加全国青创会的时候,在火车上同一些传统作家聊天。
对话如下:
月关,听说你是写小说的?
是的。
哦,你的故事揭示了什么深刻的思想?暴露了多么深刻的人性?
我大吃一惊,机灵灵打个冷战,赶紧掏出电子书,先看几章小说压压惊再说。
我和来自星星的你,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他都没问你写的是什么小说,讲了一个什么故事,这个故事好不好看。张嘴问的就是深刻的思想、深刻的人性。吴承恩写了本《西游记》,蒲松龄写了本《聊斋》,告诉朋友说我刚写了本小说,对方如果马上给他来这么一句的话,这种思维正不正常?
吴承恩也好,蒲松龄也罢,提笔之初谁不是想写一个好看的故事,而是先立下一个宏大的主题,然后再去拼凑故事给这个主题?
吴承恩的西游记,在他之前已经有很多民间故事了,他是把历代不断完善增加的传说综合在一起加工创造的;三国演义也是、水浒传同样如是。蒲松龄的聊斋就是采访老百姓知道的民间故事加工而成。
那些口口相传,靠人民大众集体加工不断完善出来的故事,你说这一代代人他们在传播创作的时候想的是要赋予作品什么深刻的主题?它得以流传难道靠的这个?
这些主题都是后人赋予的,创作者最初的目的只有一个:写出精彩的故事,精彩的人物,只要不是三观不正的,自然而然就具备了这些你想赋予的东西。
《飘》是一部精彩的爱情故事,至于美国南北战争的背景,与之相伴的还有社会、历史的重大变迁,反映社会政治、经济、道德诸多方面巨大而深刻的变化,这些都是附着于这个故事的背景,为这个故事服务的。
那些深刻的东西,抽象的东西,是后世的评论家们总结出来的,作者本人在创作的时候考虑的绝不是这些东西。
曹雪芹写《红楼梦》也是创作一个精彩的故事,他把他的家族的兴衰史融合进去是来源于生源,高于生活的再创作。
什么该书系统总结了中国封建社会的文化、制度,对封建社会的各个方面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并且提出了朦胧的带有初步民主主义性质的理想和主张。
扯淡,都是后人附加之上的意义。
我前些年看过报纸上的一篇报道,说一些红学专家研究红楼都走火入魔了,有人把红楼梦里的一首谜语研究多年,研究出一百多个谜底。书中人物出于情节需要说的一个谜语,都能被闲的蛋痛的专家考据出这么多的谜底,现在红楼梦被挖的到处是坑,这些坑真的都是曹雪芹先生当年埋下的吗?
任谁的小说、散文、诗词拿出来,写的精彩绝伦也罢,写的狗屁不通也罢,如果有人抱着这个劲儿去里边一字一句地琢磨,他一样可以琢磨出无数的暗示、无数的联想,机关重重、环环相套。
而现在有些所谓的好东西,就是这么琢磨出来的。可惜的是,红楼梦的评价高,世人的认可度一样高。而有些东西,只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评价高,世人并不认可,它还是真的高吗?
我认为,首要的是把故事写好,哪怕他仅仅符合普世价值观,写的就是简单的亲情、友情、爱情,或者孝顺,或者忠诚,这就足够了,什么深刻思想深刻人性,你的故事人物写活了,写的有血有肉,自然会有人去为你分析你揭示了多么深刻的人性,你创作了多么深刻的主题。
你写的作品只要有明显的时代特征,是融合在当代背景下,几百年后自然有评论家说从你作品中发现你反映了多么重大的历史变迁,你反映了社会政治、经济、道德诸多方面深刻而巨大的变化。
你写的东西要感人,真的感动别人,而不是你自己觉得很沉重,很深刻,把你自己陶醉的一塌糊涂,别人却不买账,然后来一句他不买账是他水平低来自欺欺人。
谁规定文学就得曲高和寡,就得甘于清贫?真正有生命力的文学,永远是人民大众所喜爱的。后人总结的这些那些是后人的事,作者创作它是唯一任务是写出一部好看的小说,后人传播它的唯一原因也是因为它好看!
关汉卿的作品是雅俗共赏的。在当时,关汉卿是元大都的文化名人,是元朝贵族们的座上客。他创作时想的是这个剧大家喜不喜欢看,剧院会不会演出,观众会不会为之喜为之悲,会不会被我的故事调动他们的情绪。
什么揭示了封建社会的黑暗啊一类的东西,那只是他作品中的客观体现,是他在创作一个好看的故事时自然而然地带出的时代印记,不要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他在创作之初,一提笔就主观想到了这些,他就是为了抨击封建社会,就是想要揭露社会不公,他想表达什么深刻的思想与人性。
有的人为了证明他是这样的一个斗士,他创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还用关汉卿说过的一句话来证明,说关汉卿自喻:“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神展开啊,这位伟大的戏剧家就此成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革命斗士。
可关汉卿这句话的全文是什么?他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后面还有一句: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魂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铜豌豆是什么呢,不是自喻为不屈服的革命斗士,而是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个词儿,就如现在用鸭子比喻男妓,铜豌豆意思是老嫖客。人家老关在自诩风流,你非让人家当革命斗士,这不是断章取义么?这不就是为政治服务么?
一部好作品,第一任务是故事要好看。可现在好看在一些人眼中成了贬义词,发行量大、挣的钱多,也成了贬义词。好看就是yy,yy就是不好的。什么是yy?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在我看来就有yy,在那个时代,一个省委书记的女儿爱上一个挖煤的,往现在的年代靠,不就是白富美爱上穷**丝的故事么?往以前的年代靠,不就是相国千金爱上穷书生的故事么?基督山伯爵就是yy,灰姑娘的故事就是yy,三个火枪手就是yy,千年白蛇爱上许仙就是yy,女驸马就是yy,你如果说有些小说yy的过头了,只剩下俗缺少雅,可以。你说有些文学低俗平庸,可以,那你就写出雅俗共赏、为社会大众所喜爱的作品来。
可雅的yy,在他而言依旧是一种污辱,他是自诩为阳春白雪的,虽然他创作出来的东西,要么是暮气沉沉的老货,要么是怪异莫名的抽象画,跟我们心目中的阳春白雪完全不搭界。
在先秦时期,大部分人不识字,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你还可以自诩为阳春白雪,说人家只懂得下里巴人。今时今日,有多少人不识字?各行各业那么多的人才,无论是学识的深厚还是思想的深度,有多少人比你更高,他们需要你去教育么?需要你做他人生的指路明灯吗?
如果故事不像故事,而是成了一本思想品德课的标准教材,如果你写小说不是为了写小说,而是先拟定一个深刻主题,再为了这个主题往里灌故事,本末倒置,人家能买账么?
郭德纲说相声时,他说:我在台上这一段相声三四十分钟,我让你笑了,我就尽了我的职业道德,我得让您笑,然后才是其它的。你买票不是为了上我这受教育来了,我站在这儿得吧得吧讲半小时,您也不可能思想立即升华了,出门全拦惊马去了,这不现实。
南派三叔说“写小说不以好看为目的,就是耍流氓”。我觉得这句话稍显武断,你不以好看为目的,就为了感动自己,就喜欢树立深刻宏大的主题写出来自己欣赏行不行?当然行。
可你写出来了,读者不买账,你就说这些读者品味低,他们就喜欢低俗的,我的是高雅的,你不喜欢看我的是你有问题,你喜欢的那些作品就是垃圾,这就是不折不扣地耍流氓!
清贫和无人欣赏不应该是文学的正常现象,越是无人问津就显出自己的文学性?这和以前越穷越光荣,祖宗八辈是贫农的思维有什么两样,区别只是一个体现在政治上,一个体现在文学上,而这种文学,恰恰是长期以来政治挂帅的文学,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有些人中毒太深了,现在一写东西就沉浸在过去,写出的情节永远那么套路,而且是很俗的套路,永远是用那么厚重悲怆的语调、或者把粗野、粗俗当质朴、当成乡土气去描述一个故事。
为什么有些人平时很风趣,我们只要不聊文学,他也很正常,各种社会现象、生活中一个个有趣的小段子他张口就来,一提笔就老气横秋了?是我们身边没有可写的东西还是一直以来他们受了什么思想的影响,以至于惯性地在乡土文学,而且是缺乏时代气息的旧乡土文学呢?
哪怕是一些作品渗入了一些现代要素,里边有电脑,有网络,有农民工这些有时代特征的名词,但我一看其中的情节,人物,描述和风格,犹如我少年时代看的《绿洲》《芒种》《人民文学》上所载的文章,那时我十多岁,现在我四十多了,那股子味道三十多年一直没变。
没有画面感,没有剧情的冲突和张力,永远都是娓娓道来,节奏一定要缓慢,气氛一定要压抑,文字一定要拙朴,作者一定要置身事外,用冷静、旁观的语调去平静地描述,既不能让你身临其境,也不能让你融入其中,你能说它是好小说吗?
先拟一个崇高伟大的主题,然后破题、承题、起讲……,八股而已。
我们要做的是小说家,是诗人、是词人、是散文家,而不是抢过政治宣传员和品德老师的饭碗。态度谦卑些吧,不要总想着当读者的指路明灯,如今这个时代,不从事文学这个行业,而文学造诣、思想深度比你高的人比比皆是。
一部作品,有几个人不喜欢,你不用理会,这世上没有任何一部作品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如果是绝大部分人不喜欢,那就不要自怨自艾,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了,你要做的是改变你自己。
守旧不是文学的本质,绝望地守护本该随时代一同过去的东西,不如与时俱进地向前发展。
综上所述,我认为,文学的困境是个伪命题。文学没有遭遇困境,遭遇困境的是文学之中一种不肯与时俱进的东西。
不管曾经创造过多大的辉煌,没有人有资格说我就代表文学,我走入困境就是文学进入困境,你想把文学和自己绑在一起。文学还不想和你共存亡呢,你若抱残守缺,自有别人去趟新路。
我不相信曹植、司马相如的的赋,李白、王维的诗,柳永、苏东词的词,罗贯中、王小波的小说,要通过专家点评、同行吹捧,才能赢得读者的喜欢。
在我而言,文学就是文学,不是一道数学公式。你可以在自我陶醉中说你坚持不变的东西永远是完美的,我还是要说:“看,皇帝身上明明什么都没穿!”
--------月关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