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听了他的话,半梦半醒中的人安心地往少年身边凑了凑,李重进见她粉面微红,犹如海棠带露,一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这香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回忆起方才的欢爱,少年意犹未尽地想,或许他应该找行家仔细看一看,没准能配出差不多功效的香来。
窗台桌椅被擦得明净如新,白瓷花瓶里斜斜地插了几枝含露的花,窦引章吩咐下人将窗纱床幔都换成女儿最喜欢的浅碧色,他希望女儿回到李家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抑郁的心情能够稍微纾解一些。
他是她的父亲,总希望她能过得再顺遂一些,幸福一些,可这个父亲是窝囊没用的,以前保不住自己的妻子,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人糟践。
窦引章用刀在腕上割了一道口子,他想,他只有这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如果能为朝云换来一线生机,那么就扔出去好了。
反正他罪孽深重,早就是个该死之人了。
回忆中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在梦魇中如影随形,犹如附骨之疽。
男人在心口的地方又割了一道,按照事先商量过的,他理应死的越可怖越好,这样才能附会到鬼神的说辞上。
脑子因为失血过多而晕眩,茫茫然中,他看见许多重叠的人影,好像这几十年的爱恨纠缠一一在眼前上演,邀请他再将前半生看了一遍。
他最后看见一张苍白清秀的脸,那女人的嘴张张合合的,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她问,“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孩子来问他,究竟记不记得红珠了?
他想他本应是记得的,不过仔细想想,那个女人的脸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她有点像他过世的妻子,那一点点就足够他心怀恻隐,数次从府里干粗活的下人手中救出被纠缠的女子。
于是她投桃报李,最后报答到了他的床上。
红艳艳的血滴滴答答地溅到地上,男人有些奇怪地想,他以为自己的血应该是黑的,冷的,不然怎么能干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没想到它们也是温热鲜红的,像那些人一样,也像红珠一样……
红珠说她怀孕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爱这个女人,是她半夜提着烈酒与菜肴,含情脉脉地过来自荐枕席,几次酒后的糊涂放纵,难道要结出一个孽果来?
可他也有些不忍心,姐姐说的对,他就是这样的人,该干的事情已经干了,偏偏又要优柔寡断地为难着自己。
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他承诺给这女人一个交待,他这一生毁了几个人的幸福,于是总是想要尽可能地对旁人好一些,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
但后来他为什么要神使鬼差地醒来呢?
是上天要他继续背负着罪孽苟活,还是觉得这个府邸中发生的一切,远远没有等到应该落幕的时候?
他醒过来,发现红珠不见了,腰间那一大串钥匙也不见了,他猛然间酒全醒了,心急火燎地找了出去。
他在那荒院中撞见了正在往井下看的红珠,女子听见脚步声,惶然抬起头来。
她拼命地想要往外跑,他拽住她的头发,逼问她到底是谁派她来的。
“我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女子见逃不掉,索性大声呼救起来,嘴被捂住后,她的声音从牙缝中蹭了出来,尖锐似明晃晃的刀刃,“你们……”
他不能让她再说下去,于是把她推到了井里,在坠井之前,他最后望见了这女子的脸,苍白而清秀,犹如绝望中盛开的莲花。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正眼认真地看她,这才发现从头到尾都看错了她。
她是在与他的相处中发现了什么蹊跷,亦或者这夜间携带烈酒而来的艳遇本就是一场骗局,从一开始她便是别有用心?
除了红珠之外,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了。
红珠死后,他和姐姐将整个临霜院搜查了一遍,姐姐甚至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个孩子几日,最后终于确定红珠还没有发现她们真正的秘密。
这是个卑微怯懦的女人,也不怎么聪明,她一生大概就勇敢机智了这么一次,为了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然后她含恨死去了,尸首被草席包裹后扔到了乱坟堆上,在这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大火烧毁了。
她为之可以去死的孩子平静地目睹一切,什么都没有说。
纤纤玉手拨弄着算珠,有人笑盈盈地看着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窦引章想,他知道了,那个长大了的孩子问,“舅舅,你还记得红珠吗?”
他就知道了,命里的债,已经到了该用命偿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