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将她从家中绑到帝都,又硬逼着她成亲,屠春是真怕了他那强势蛮横的作风,总觉得李二公子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仿佛这一分钟不合他的心意,下一分钟便要从怀里掏出块砖头砸晕她。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喝清茶对胃不好,”少女补救般讨好着对方,她把果盘推到少年面前,期期艾艾地说,“先吃点,等客人散了,再让厨房做点热饭。”
李重进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扔到了地上,瓷器摔碎的声音吓了少女一跳。他是不喝茶了,屠春心中却更忐忑了。
她不明白李二公子的意思,是突然心情又不好了,还是觉得她太烦人了?
夜色渐渐深了,外面的喧嚣声也慢慢静了下来,李重进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他眼眸沉寂,那些闪烁的灯火映照进这片幽深的潭水中,便似折了翅膀的飞蛾,一一湮灭了。
“明日五更起床,”他语气淡漠地交待着,“穿柜子最左边的那件衣服,把百子金锁戴上,记住了,别误了时辰。”
屠春不敢吭声,她点点头,权当应下了。李重进说完这几件事,头也不回地出门走了,桌上的红烛摇曳出一地清冷的光,少女慢慢地倚窗坐下,她可以看到书房中的灯又亮了起来。
夜色浓重,这偌大的一个李府,有人在忙忙碌碌,有人在洞房花烛,或许还有人喜有人悲,然而能够陪伴她的,似乎也只有对面彻夜不息的灯火。
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李重进是否委屈,他们都将在一起度过相当漫长的光阴,直到……他们其中的一人死去为止。
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账本,少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中却丝毫没有停下算计。
凤至楼可以筹出五千三百余两白银,织锦布庄可以挤出两千七百六十两,谭记的生意今年不景气,不如趁机会卖了……
正当他思虑重重的时候,书房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李二公子猛地睁开眼,本能地想要站起来,但他很快便克制住了自己。
李重进知道是谁在外面,除了那个没脑子的丫头,李府中不会有其他人敢在这时候惊扰他。
城南马队亏损一千三百两,从西域运来的香料无人问津,新开的银庄生意不佳……
少年闭上眼睛,他决定心无旁骛地继续算下去。叩门声停了一会儿,然后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来人似是带着几分怯意,于是叩门声显得有些迟疑,仿佛下一刻便要转身离去了。
雨后的空气湿润而冰凉,白天的雨实在太大了,院中的地面积了些水,屠春右手托着食盘,左手提灯,慢慢地往屋里走。
下人们都在通房里睡熟了,少女也没有叫醒他们的意思。她是刚刚才想明白的,李重进之所以在新房里坐到深夜,恐怕是被别人看出他们是分房而居的。
前些日子虽说是成了亲,可毕竟是不明不白的。今日拜了天地见了父母,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李重进倘若在新婚之夜公然抛下她,那么她在李家的处境,将会比前一世更为不堪。
她猜不透李二公子的喜怒,更看不穿他的用心,这出戏本该在拜堂后便戛然而止,可对方偏偏有意无意地往下多续了一段。她应该承他的情,但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不是聪慧的女子,而李二公子的心生了九窍,幽深曲折,回环反复,一般人也看不明白。
屠春一步一步走回了新房,少女心里有点莫名的怅然,这夜太深太冷了,她吃了几块喜糕,依旧觉得腹中空空的,真不知道一天粒米未进的李二公子是怎么熬下去的。
从书房的窗户向外看去,周遭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唯独那少女提着的灯浮了一点光亮,李重进站在窗前,他开始觉得头疼欲裂,算计了几日的数字在脑子里飘飘荡荡的,始终都安分不下来。
五更的时候,天色依旧昏暗无光,屠春一夜未眠,她按照李二公子的吩咐,将柜子里那件衣服拿出来,又将窦氏送的百子锁挂在颈间,几个面生的丫鬟进来,将她的头发盘起,梳了个帝都中时兴的发髻。
“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其中一个活泼点的丫鬟偷偷俯在屠春耳边讨好道,“奴婢到李府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二公子笑,方才在门口遇见他,差点都不敢认了。”
屠春朝门外看去,发现李重进果然在外面站着,这少年今早也换了新衣,看上去倒是颇有精神,不过屠春知道,他昨晚多半又忙了一夜。
“你去厨房端碗甜羹来”,她心中一动,吩咐方才说话的那个丫鬟,“二公子……他胃不好,去爹娘房里问安前得先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