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伦德里的理解,基本是正确的。
但北美的这根绞索,很特殊。拉动这根绞索的,其实是自耕农。
垦殖和狩猎、种植和采集的分歧,在450毫米等降水线下,以及在此时的农业技术和金属冶炼技术下,很快就会分出胜负。
新法兰西的豪强们,全是干毛皮生意的。
十三州的豪强,有土地投机商。但新法兰西的豪强,不可能出现土地投机商,因为新法兰西不是弗吉尼亚,不能种烟草也不能种面向欧洲的农产品。
维伦德里也算是清醒的。
但这种清醒,又是无意义的。
他知道,每一次扩大和新益州的酒类或者牲畜贸易,就是在出售绞死毛皮人参公司的绞索。
但他,以及全体股东,甚至王室,又不得不出售这根绞索。
每一次扩大酒类的贸易额,就意味着又可以为大顺提供数百、甚至上千的迁徙人口。
长远看,这很危险。
但短期看,甚至在十年内、二十年内看,每一个股东、王室、皮毛商人,都会为再度扩大的酒类谷物交易而欢欣鼓舞,每年的分红就越多。
翻译副官却又适时地插了一刀,道:“实际上,更多的人会加入这场迁徙的。你可能不能理解,他们对土地的热爱,以及对于有自己的一份耕地的渴望。”
“人越多,这里的迁徙就越容易、成本就越低。”
维伦德里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和翻译副官等几个人,继续往前,进到了王龙兄弟的合作社酒厂。
工场里,在浓厚的酒味儿和蒸腾的热气中忙碌的人,并没有人抬头去看看这些模样古怪的人。就像是京城禁教前的教堂街区,没有人会对这些模样古怪的鬼老们震惊一样。
这里的人,已经见多了,也习惯了。
不管是来运送牛马的、买酒的,每年都会见上一波。
正在工场里忙碌的王龙,见到这几人,知道多半是来谈生意的,便迎了上去,略微询问了一番后,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便和翻译副官道:“你们来的正好。之前就听说你们要扩大酒类的贸易,这一次是定下来了吗?”
这并不是什么商业机密,虽然大顺在这边的酒类贸易也是有管控的,但扩大经营产量这样的事,还是需要提前沟通的。
因为……这里的情况,就是这么特殊。几乎是半计划制的,生产多了,压根卖不出去。
倒也不是说只有印第安人喝酒,比如金山、银山等矿区,那里的酒类消费数量更多。
可问题是,谁会来这里,翻越山口走崎区的路,来运酒呢?枫林湾的酒,沿海直接运到金山,可比这里便宜多了。
王龙等早就在琢磨着扩大生产了,包括通过收购当地自耕农的土豆来扩大产量。至于增产的资本,这几年扶植下的积攒,偿还了朝廷的扶植借贷后还有余钱,升级酒厂倒也足够。
维伦德里很自然地说明了这一次贸易扩大的事已经定了下来,然后便问道:“你也是从黄河那里迁徙来的吗?”
这个问题,让王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半天,才笑道:“我们那之前是没有黄河的。但以后会有的。你要这么问,那也可以说,是从那里迁来的。”
“那么……这些做工的,也都是从那里迁来的吧?我可以询问一下他们吗?你放心,我很清楚你们的政策,我并不是传教士。而且我有通行证。”维伦德里很门清儿地把大顺朝廷非常在意的事说清楚,传教士来这里可是大忌。
好在这几年欧洲的天主教出了点大事,西班牙、法国等,联合向教皇“逼宫”——要么解散耶稣会等已经严重威胁到王权的组织、要么西班牙法兰西退出教廷。
即便说……其实之前法国在北美的几次战争里,耶稣会也是出过力的。但用完就甩,法国的隶属于王权和政府的对外传教协会,接管了耶稣会的许多业务。
这对大顺来说,当然是好事。
因为教廷那群人,新法兰西的政权和他们无关,传教也完全不顾国家利益——或者说,不顾法国的利益,而顾教皇国的利益。
包括大顺那边的扭曲基督教要求按照道士和尚等由礼政府度牒管理,其实也差毬不多,都是在试图完成政权对教权的掌控。
法国现在把传教业务收归为法兰西对外传教协会。
那么,耶稣还是国王、上帝还是国家,那就分的比较清楚了。
至少不会闲着没事非派人往大顺这边跑。传教,也是要讲政治的。
“密西西比河以西,不归耶和华管”,这是当初战争结束后和法国谈判的条约,维伦德里既是毛皮公司股东有切身利益,也有法国的政府官方军官身份,是以对此还是很小心的。
在征得了王龙等人的同意后,维伦德里给一群正在那休息的酒糟工人递了烟,询问道:“你们算是契约奴吗?你们对这里的生活满意吗?”
这事,倒也不好定义。
辩经,得先讲清楚什么是人、什么是奴。
但本质上,其实他们就是。
因为他们的迁徙费用,是这些雇佣者预付的。大顺在这边是有政府的,也是有暴力机关的。
既然有暴力机关,那么就得“尊重契约”。
换言之,这些人万一要是逃走了什么的,是要出动暴力机关给抓回来的。当然,抓人的法理,不是“逃奴法”之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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