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也变不出人来!百年树人那是有点夸张,可现在现代教育体制还在筹备,到哪里就教养出一批人才出来!你少川也是糊涂了,州县里头不大把的都是人么?那些在三班六房上了卯的胥吏,地方税制如何,那账本都在他们心里头。司法上面,大清律他们比谁都熟!咱们没那么多闲工夫,我再扮个恶人,全江苏所有州县上卯的三班六房胥吏,十曰内到江宁报道!谁不来,我徐一凡抄他全家!你少川来面试,挑几百个可堪造就的,我瞧着就差不多了。其他人,回家吃自己吧!州县里头,除了维持治安的壮班留下,其它全部都革掉,反正现在州县官也就是个摆设!谁敢闹事,叫他们试试!我的力量,镇住一个江苏,还是绰绰有余!”
徐一凡直起腰来的时候儿,话语里面已经带了金石交鸣的声音:“不用力量,扯不开这一团乱麻!我徐一凡来自西洋,崛起于南洋朝鲜,和两江没什么关系,不怕当这个恶人!就算政务局留用了胥吏,也要他们习惯就靠着拿俸禄吃饭————放心,总比过去给他们那点工食银高个十来倍,够他们体面养家的!谁要敢往腰里多揣那么一点儿,反正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少川也是个精细人,总能发现————少川,你要敢杀人!我给你在政务局里头专杀的权力!”
唐绍仪不动声色的听着,最后微笑:“谨遵大人的示,属下这就去办。”
徐一凡一怔,反应过来笑骂:“他……那个什么的,少川你想请我出来当恶人,绕那么大圈子干什么!令我今儿就颁下来,如何?满意了吧?”
他谈出了兴致,干脆站在那儿点名,先指着詹天佑:“达仁,你有什么事儿?”
詹天佑摆摆手又摇摇头:“……属下以后这晨练可不可以免了?属下估计,今后也少在江宁了,勘址,勘矿,审核南洋那些建厂采矿的计划,巡视制造局,能回来的时候不多…………”
“去办你的事情!在这个掺和干什么?你小子整天在工地上跑的,身子比老子还壮,快走!”
徐一凡摆手赶人,又瞧向了盛宣怀。盛宣怀却是微微一笑,却不上前。徐一凡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局面还不算太大,可是就得方方面面都要平衡照顾了。唐绍仪现在成了两江督署政务局总办,税收,司法,还有筹备中的教育体制改良一肩挑。正是将原来一省藩台、臬台、学台三者权力集中在了一处,不可不谓春风得意。盛宣怀身怀北洋洋务集团实力而来投靠,这次招商局配合禁卫军东奔西走,也是出了大力,立有大功。全大清几乎所有的现代运输能力都在为他一个人服务,他的兵力物力才能调动得如此顺畅,转瞬间就平定了整个江苏。论起当初地位,他和唐绍仪也算是天上地下。可是现在盛宣怀不过挂了一个督署总文案的身份,地位就如他身上那身短打扮一般不尴不尬,叫他怎么能没有想法!
徐一凡低低叹口气,觉得这些辛苦都是自个儿找的。在上位者就是这样,家里头女人争宠,外面手下争宠,都是一个德行。自己…………还真的没什么朋友。
一个亲近的五哥,在燕京城就是不肯南下,往常勉强可以和自己平等论交的韩掌柜老狐狸,被自己赶走。谭嗣同…………分道扬镳啦。要不是还有一个刁蛮开朗,时常耍些小姓子的野蛮美女未婚妻李璇,留住了他一些过去那种废柴小白领生活的影子,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这穿越的岁月怎么消磨啊…………他迎向盛宣怀几步,笑道:“杏荪兄,大才如兄,兄弟我却如此简慢,真真是抱愧了。归国以来,四下奔走,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兄细细倾谈,兄弟我这里陪罪了。”
说是陪罪,也就是个姿态。唐绍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还刻意朝外走了几步。去和侍立的戈什哈拉家常去了。
盛宣怀这种地位,不管怎么低姿态,都算是失了身份。更别说唐绍仪还在旁边!他淡淡一笑拱手:“大帅说笑了,北洋瓦解,属下带着这些僚属,不过寻个安身之处。曰求三餐,夜求一环,现下大帅如此事业,我等能附骥尾已是万幸,如何当得起大帅的这番话!”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徐一凡一笑:“杏荪兄,殖产兴业局总办一职虚悬,老兄可有意乎?”
一句话就震得一旁唐绍仪身子晃了一下。改革政务体系只是手段,殖产兴业事业,却是徐一凡政策的根本!所有的一切施政手段,无非都是为殖产兴业政策配合而已。这总办之位,可想而知有如何重要!唐绍仪自知要管着徐一凡手下这摊子庶政,这殖产兴业局的总办位置,他也或明或暗的替詹天佑努过力,张佩纶虽然比盛宣怀亲近些,可毕竟不是他们这帮朝鲜嫡系。而且张佩纶也很知道进退,他不受名义,只是帮忙,他一生经历,已经不需要争这些了。晨练议事,他就在屋子里面高卧,不凑这个热闹。
这殖产兴业总办的位置,终究还是给了唐绍仪!
徐一凡淡淡微笑,只是看着默不作声的盛宣怀。这个位置,足够使你们北洋洋务团体卖命了吧?詹天佑是干实事的人,周旋在即将涌来潮水一般的南洋资本面前,协和各方,他没这个本事。吸引国内资金,他更没有这个人脉。盛宣怀几乎是唯一人选。还有一点,就是南洋资本大举涌入,用盛宣怀,也可以平衡一下。
到他这个位置,这些事情,是自然而然所必须考虑的…………盛宣怀沉默良久,最后只是一笑:“属下敢不勉任艰巨!只是属下有一点和大帅约………”
“你说!不管约定还是约会,我都接着!”
“殖产兴业,牵涉着如山一般的资金。可是此等资金,全为建设所用。北洋洋务奄奄一息,无非抽动此等资本为官场之事周旋。属下执掌这殖产兴业局一天,大帅的手就莫向这里拿一文钱!”
徐一凡笑笑:“依你。”
盛宣怀却没了休休有容的气度,居然不依不饶的逼问着徐一凡:“属下斗胆,还请大帅发个毒誓!只有大帅先不向这里生手,属下才能给大帅源源不绝的回报!”
周围侍立的戈什哈们都忍不住倒吸凉气儿,这家伙,居然敢在大帅面前如此说话!大帅带着这么多兵,处处要用钱,伸手拿点算什么,南洋还不是和大帅算是一家,就算北洋的钱,大帅就用不得了?
徐一凡却在戈什哈们惊异的目光下肃容举手:“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徐一凡要是言行不一,老子自己切了自己那玩意儿!!”
盛宣怀饶是一脸严肃,这个时候也瞪大了眼睛,徐一凡却嬉皮笑脸的放下手:“杏荪兄,够毒了吧?”
盛宣怀摇摇头,接着又是一笑:“大帅果非常人…………属下就为大帅担起这个担子,十年之内,还大帅一个欣欣向荣的两江!”
徐一凡也摇摇头,笑道:“要不了十年,我交给你去开发的,就不是一个两江啦…………”
两人对视,都是一笑,话语背后的默契,就在这一笑之间。
徐一凡和文官在这里商谈,楚万里李云纵还有孔茨这些禁卫军系统的人只有在旁边听着。李云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楚万里东张西望,徐一凡不给他布置任务恐怕才是他最期望的呢。
孔茨却等得有点焦躁,禁卫军虽然已经扩大到了四镇,可是除了第一镇之外,其它的虽然在大清也算强军,可在孔茨看来,都是乱七八糟。他是要再服务三年的,女儿都接来了。三年之后又三年,孔茨已经做好扎根东亚的准备了。
别说洋人没有功利心,徐一凡什么打算孔茨就算洋人也多少知道一点儿————在东亚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为未来的皇帝忠诚服务,从无到有建立起一支庞大精锐的军队!什么普鲁士人不想看到任何一顶皇冠落地,在这种金黄色未来的诱惑面前都是渣啊。更别说他们这些人在普鲁士是被总参谋部扫地出门,也算是郁郁不得志的一群!想到要在这个帝国复制出一个总参谋部出来,进进出出,全是穿着红色裤线马裤的帝国精英,孔茨就忍不住激动得有点浑身发抖。
关于禁卫军如何整训,如何扩大,设立正式士官学校,以及专门兵种养成学校,还有完善总参谋部体制这方方面面的事宜,他们顾问团早就和楚万里李云纵他们禁卫军高级军官熟商过,并拟订了长篇大论的条陈上陈。第一步就是全面整训四镇,军官调训,充实基层,调换武器,并为将来计,再成立两镇新军。牵涉到的资金也极其庞大,就是这第一步计划,连同军事教育计划,开设以及添置装备费用就要一千四百万两关平银!六镇新军,一年经常费用,也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万两关平银之多!
看徐一凡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们,李楚二人还没怎么样,孔茨已经用标准鹅步上前几步,啪的一磕脚后跟,再用力甩手敬礼。仿佛面前那个人是普鲁士的皇帝陛下一般,开口先是生硬的中文:“元帅阁下!”这一声喊得,徐一凡都恨不得手里有根元帅杖了!作为当年常混军事历史论坛的,都有作为小白的哈德国阶段,那元帅杖,那大檐帽,那马裤,就一个字,帅!虽然历史上德国基本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宿命…………他挺直了腰板儿,用手里那不存在的元帅杖碰碰额头。孔茨已经劈哩啪啦的说了一长串,旁边翻译都来不及翻!
徐一凡听得头大,他虽然会德语,可孔茨的东普鲁士口音太重了。翻译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也结结巴巴的辞不达意。好在这个老头子说的,也就是条陈的那回事儿。他在校场的寒风里头,又没活动,已经溜溜儿的站了快半个时辰!他招手让楚万里和李云纵过来,笑道:“你们的计划我看了,军事上面,我向来撒手。六镇禁卫军,我瞧着大概也够用了,你们的计划,我照准…………差不多了,大家伙儿各自回去办事!
徐一凡偷懒,大家还有什么说的。李云纵话本来就不多,楚万里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姓子,当下就准备敬礼走人。唐绍仪却表示了一下担心:“…………两千九百万两银子,这如何拿得出来?”
徐一凡坏笑了一声儿,转身也准备离开,今儿算是什么也没锻炼成,这规矩瞧着以后得改!改成午餐会议如何?
“…………钱的事情,少川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唐绍仪看见徐一凡鸡贼的笑容,就忍不住一抖。这下,又该谁倒霉了啊…………徐一凡说出他有办法,那他就是真的有办法!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这样的天赋,能在看似铁板一块的末世局面下总能找出一条道路!
大家伙儿正将散未散的时候儿,就看见徐一凡的戈什哈头子之一陈德大步走了过来。溥仰今天休息,陈德带岗负责整个督署的宿位。这么长时间磨炼下来了,二德子也有了点沉稳的意思,今儿却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摇头,仿佛遇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看见徐一凡在那儿,陈德紧跑几步,赶紧上来,递上一张名帖:“大帅,督署外头,有一主两仆三个女的,求见大帅!”
徐一凡一怔,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儿?老子没那么多风流孽债吧?
大家伙儿还未曾散,都是同样一怔,徐一凡如此威风权势,号称杀遍大清周边天下的。除了他的心腹,寻常官儿见着他都腿软,当真是培养出一点王霸之气了。怎么还有女的要来求见?楚万里背对着徐一凡,耳朵警醒的更是竖了起来,刚才长篇大论的议事,他无聊得直想打哈欠,现在听到这个,却是精神来了。大八卦啊!我楚万里的八卦之魂,简直是在熊熊燃烧!
徐一凡嘀咕着骂了一句,也有点好奇的打开那张拜帖。拜帖当中,几行娟秀的字迹,似曾相识。
“…………大清醇贤亲王府和硕格格爱新觉罗.秀宁,为江宁京口满城四万生灵事,求拜大帅。女流弱质,本不当大帅雷霆之威。同族兔死狐悲,却不能不腆颜拜求,盼大帅俯允下顾为盼…………”
江宁京口满城八旗子弟…………徐一凡冷淡的一笑。刚才议事,大家什么都说,犯颜直谏,逼他发毒誓都可以,却没人对他提这个话头。谁不知道四万八旗子弟在江苏如何处置,那是一件大事!可是此等决断,太过敏感,只有他徐一凡来做。
他的麾下都不敢和他商议这个话题,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妈的什么格格,却敢来和他议论这个事情!
他随手扔掉了那张拜帖:“不见!”
陈德大声应是,接着又低声找补了一句:“大帅,那女的说,她是溥老四的姐姐……”
徐一凡又是一怔,接着捡起了被他丢掉的拜帖,那娟秀的字迹,自己的确见到过…………纳妾典礼的那封书函,自己在朝鲜过年的时候接到的问安信函,还有恭亲王府那琴声,溥仰的只言片语…………似乎总有一种香气,在他初履京华烟云的时候,就在他身边淡淡回绕,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远处看着他的举动。他也总隐约感觉到,在一些事情上面,燕京那个朝廷里面,好像有人为他说过话…………徐一凡低声问道:“她的侍女,是不是一对双胞胎?”
陈德挠挠头,难得的闹了一个大红脸,看来刚才也没少看那一对侍女:“对,大帅明鉴,那对侍女,在燕京城,属下应该见过,只是一直想不起来了…………”
徐一凡冷冷的一笑,转身朝督署公堂走去:“传令,让她进来,我在签押房见见这位大清的格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