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却非极深厚的内功莫能办到。李莫愁适才初进军营,除却金轮国师之外,其余人对她都只耳闻,众兵士虽有阵前见她神功,却也不曾近观。此时见她出手轻柔,神情娇俏,更是暗暗称赞,不禁私下一片窃语。李莫愁这一手自然有意险弄,实则是要在众人面前先立了威。待闻私语声起,她便不屑轻笑。忽必烈不动声色,哈哈一笑,当即压下私语声,道:“快取酒来,给两位武爷赔罪。”
李莫愁退回座位,和郭靖眼神一交,便自心意相通。料想稍后便有一番恶战,武家兄弟若不早走,届时定是拖累。郭靖略微点头,待李莫愁坐落,便起身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道:“小徒既已访过,如今我人便在,王爷自当让他们回去告之内人,就说我会见故人之子,略述契阔,稍待即归。”
武家兄弟齐齐喊“师父,你……”言语中又是担心。李莫愁使个眼色,教他们不须多言,当下说道:“你们快些走罢!回去禀报吕大帅,请他严守城关,不论有何变故,总之不可开城,以防敌军偷袭。”
这几句话说得斯文端庄,却又明明白白,实是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令自己和郭靖有何不测,襄阳城决不降敌。
武家兄弟也非浑人,此时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害得郭靖和李莫愁涉险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自悔,当下不敢多言,拜别两人,自行回城。
忽必烈口若悬河,先叙父辈私情金兰之义,又公陈大宋腐朽,说得实实在在,倒是对郭靖三分敬畏,七分惜才。李莫愁默听一侧,却闻郭靖肃然朗声道:“公义当前,私交为轻。昔日拖雷安答领军来攻青州,我便曾起意行刺于他。若不是适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军退,我定是成了不义之徒。但是,古人云:大义灭亲。国事之前,我当取大义而舍小义。今日别说是王爷你在此,便是托雷安答复在,我也亦然。”
这几句话侃侃而谈,李莫愁心中好生震撼,想来郭靖真是大侠之风,又叹他公私不能两全,心中定也有说不出的痛苦。而忽必烈、金轮国师等人相顾变色。
少刻,郭靖又道:“王爷适才那些话,也都不错。我赵宋淳佑皇帝乃无道昏君,宰相贾似道是个大大的奸臣。”众人又都一怔,万料不到他竟会公然直言指斥宋朝君臣。不及众人回神,郭靖又正色铮然道:“郭某纵然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好!”郭靖话音才落,在场便同时发出两声“好”来。
一人便是身边李莫愁。这几句说到她心里,更是不顾场合,赞了出来。
另一人却是忽必烈,只见他伸手在案上一拍,续道:“这话说得好,我敬郭叔父一碗。”说着举起碗来,将马乳酒一饮而尽。
一碗饮罢,忽必烈又转对李莫愁道:“仙子适才那声好,当真也是和小王一般心思。所谓识英雄敬英雄,仙子虽是女流,但见识尚在诸多男儿之上,我也敬仙子一碗。”
李莫愁闻他诚恳,当即也不作态,仰头一碗,自是豪迈。忽必烈哈哈一笑,赞道:“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仙子好爽气。”
随侍众人暗暗焦急,均怕忽必烈顾念与郭靖先世交情,又惜取两人才华,竟将两人放回,当即都是面有难色。只是忽必烈敬酒在前,也只能赔笑,各自饮了一碗。
忽必烈道:“贵邦有一位老夫子曾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话当真有理。想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唯有德者居之。我大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我大汗不忍见南朝子民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无人能解其倒悬,这才吊民伐罪,挥军南征,不惮烦劳。这番心意与两位全无二致,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来,咱们再来干一碗。”说着又举碗饮干。
金轮国师等举碗放到口边。郭靖大袖一挥,劲风过去,呛啷啷一阵响处,众人的酒碗尽数摔在地下,跌得粉碎。郭靖大声怒道:“王爷,你说‘民为贵’,真正半点儿不错。你蒙古兵侵宋以来,残民之逞,白骨为墟,血流成河。我大宋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你蒙古兵刀枪之下,说什么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这一下拂袖虽然来得突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但国师等人人身负绝艺,竟让他打落碗,均觉脸上无光,一齐站起,只待忽必烈发作,立时上前动手。
忽必烈仰天长笑,说道:“郭叔父英雄无敌,我蒙古兵将提及,无不钦仰,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名下无虚。小王不才,不敢伤了先父之义,今日只叙旧情,不谈国事如何?”
郭靖拱手道:“两国交战,这等私情,不叙也罢。”转而对李莫愁使个眼色道:“贤妹,我们走。”再拱手道:“王爷,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忽必烈脸色一黯,却立马露笑,也是将手一拱,说道:“送客。”
李莫愁稍后起身,走在身后,待到营帐口,又故意回转拱手,说一句“告辞”。这一说看似回礼,实则是防着众人突施暗算。
郭靖前行威仪,杨过紧跟身侧,李莫愁自然断后。三人不急不慢,步步警惕,已是出得大帐。一出大帐,便是加快脚步,走向走向坐骑之旁。
郭靖先至拴马处,正欲解缰,却闻身后一阵响动,却是四周抢出八名蒙古大汉,将李莫愁劫了下来。
但闻当先一人道:“你这女子便是什么赤炼仙子李莫愁么?你在襄阳城头伤了我不少兄弟,今日竟到我蒙古军营来耀武扬威。”一声吆喝,八名大汉同时围上,顷刻便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