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直的嘴角抽了抽:“小阁老,这凤舞现在还没有在我这里从事间谍活动,我只凭你一面之词就拿下她,似乎不妥,而且刚才你也说了她曾经是锦衣卫,若现在还是陆炳的手下 ,我为了你那五百万两银子就得罪陆炳,影响和谈,似乎有些太不上算了吧。”
严世藩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只独眼的眼皮也跳了跳:“汪船主,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你要帮我拿下凤舞,这可是你当着众位首领点了头的,现在若是反悔,只怕对汪船主的名声不太好吧。”
汪直冷笑一声:“可那时小阁老只是说这凤舞是从你府上叛逃的奸细,并没有说她是锦衣卫中人,更没有说她这回还会作为天狼的副使一起前来。小阁老,我很喜欢你的五百万两银子,也希望能和你长期合作,但这些跟与胡宗宪即将达成的和议相比,还是只能退居第二,你的银子还请收回吧,这个生意,做不成了。”
严世藩突然笑了起来:“汪船主,你一早就打定了不抓凤舞的主意,可是现在才跟我说出来,能告诉在下原因吗?”
汪直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小阁老智谋绝世,想必已经猜到了吧,您不妨直言,也许还能改变老夫的主意呢。”
严世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汪船主现在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和胡宗宪达成和议,能接受招安,此生可以荣归故里,而不是做一个徒拥金山,却不能衣锦还乡的孤魂野鬼,是不是?”
汪直点了点头:“我这辈子已经什么也不缺了,就是不想死后连祖坟都不能进,连家乡的最后一眼也看不到,年轻的时候出海讨生活,一点也不留恋故土,而现在上了年纪,应有尽有,这思乡之情却是无以复加。小阁老说中我心事了。”
严世藩继续说道:“可是汪船主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那胡宗宪,更不会以手下这数万兄弟的生命为赌,一旦被胡宗宪一步步地套上钩,尤其是被他诱骗上了岸,那到时候就是任人鱼肉,汪船主怕的,也是落得梁山好汉招安后的下场吧。”
汪直没有说话,眼光看向了远处的大海,长叹一声,算是默认。
严世藩微微一笑:“而我这次来,是一直在跟胡宗宪唱反调的,给您分析了各种被胡宗宪蒙骗,陷害的可能。所以您虽然内心深处希望和谈成功,接受招安,但理智上又让您需要有我这么一个人给您从反面来分析。因为你汪船主毕竟不知朝中大势,不知道这中间的利益纠缠,如果没有我严世藩在这里给你泼泼冷水,从另一方面敲敲警钟,就算以您之智,也会不自觉地陷入圈套吧。”
汪直的眼中神光一闪,一双眯着的三角眼一下子睁了开来:“小阁老既然知道老夫的心事。却又留了下来,这又是为何呢?”
严世藩点了点头:“你我的目的是一样的,胡宗宪现在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不再听我的号令,他是真心招安还是缓兵之计,老实说,我现在也看不出来。但我的目的跟您说得很明白。我希望和你汪船主合伙赚钱,顺便也认识一些佛郎机和日本朋友,如果你这里真的出什么事,我断了这层关系,那就什么也得不到啦,所以在确保你汪船主不出事这点上,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汪直叹了口气:“小阁老,我实在不知道你和令尊是怎么想的。你们已经权倾天下了,却还要在海外找什么退路。就算给你们逃得海外,做个富家翁,又怎么能甘心呢?”
严世藩冷冷地说道:“伴君如伴虎,皇帝喜怒无常,想要罢相杀人,直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想那夏言,二十年的首辅了,还不是一句话就掉了脑袋,我父子二人跟他打交道越多,就越是恐惧。不得不给自己找条退路。再说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今上能不找我父子麻烦,裕王可是跟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清流派大臣打得火热,皇上常年服用丹药,没准哪天就说去就去,到时候裕王登基为帝,我父子必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现在就得提前做些安排。”
汪直笑道:“我这身在海外之人,做梦就想用钱买个回乡终老,小阁老坐拥天下大权,却还要想着逃亡海外,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严世藩的嘴角勾了勾:“严某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戴着面具在刀尖上跳舞罢了,不过有一点是你我合作的基础,就是我们大家都不希望你给胡宗宪黑了,这样我的退路断了,你汪船主更是性命不保,没有人会平白地故地为他人谋好处,说白了想的还是自己,只是如果能通过帮助别人给自己带来好处,那何乐而不为呢?汪船主,这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你明白了吧。”
汪直的脸上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小阁老,你来我双屿岛也有一个多月了,今天才终于跟老夫一吐心声,很好,为我们的诚心合作,你我歃血盟誓。”
严世藩的独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悉听尊便。”
汪直回头沉声道:“来人,上酒,我与小阁老要盟誓。”
身后的两个肌肉发达,如肉山一样的相扑力士暴诺一声,回头抱起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大酒坛,另有两名绝色婢女跪着献上两只金碗,相扑力士抱着酒坛,把两只金碗满上,汪直和严世藩先后掏出随身的小刀,刺破中指,滴在两碗酒中,然后一仰脖喝下,两只空碗相对,二人放声大笑,震得阁楼栏杆上的几只海鸟纷纷展翅飞走。
严世藩抹了抹嘴:“好了,汪船主,船快靠岸了,我也得去看看我的老朋友和老情人,就不耽搁您的时间啦。”
汪直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小阁老了,老夫在海神殿已经摆下了场子,一会儿还请小阁老和天狼一起前来。”
严世藩微微一笑,双足一动,身形如大鸟般一飞冲天,径直从这十余丈高的天守阁顶跃下,在地下的那两名婢女的惊呼声中,双足在空中互相踩脚背借力,轻飘飘地如同一朵浮云,缓缓地降下,只一个起落,居然就飘到了二墙之外,惊得墙上的众多守兵们瞠目结舌,而严世藩却潇洒地一摇手中折扇,自顾自地大踏步向外走去。
汪直冷静地看着严世藩的这番表现,摇了摇头:“想不到严世藩的武功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只怕我这岛上,无人是他对手。”
站在汪直身后,如同一座肌肉山峦的毛海峰不服气地说道:“瞧他那痨病鬼的样子,轻功内功好点,真打起来能不能给力,都难说得很。我一拳下去,看他还怎么防。”
汪直无奈地叹了口气:“海峰,你什么时候能用点脑子,姓严的分明身居绝顶轻功和内功,这武功歹毒阴邪,跟他说话都有一股子寒意,不要说是你,就是阿海跟你联手,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呢。做人一定要准确判断敌我的强弱,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只怕你在海上一天都活不下去。”
毛海峰歪了歪嘴,看向了大海,突然,他兴奋地说道:“义父,你看,海哥发信号过来了,说姓严的不怀好意,要我们千万别听他的扣下凤舞。”
汪直重重地一拳擂在天守阁的石制护栏上,大理石面顿时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拳印:“臭小子,不早说,害我白白浪费一滴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