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宗高阶修士集结在滈州城,布下护城大阵。妖修中没有精修阵法的大宗师,面对连翠仙姑全力一击都能轻易化解的守城大阵,也是爱莫能助,每次强行攻城,都是留下大量尸体。许多太极宗的精英弟子更是集成狩猎队,出城猎杀妖宗精怪。
这些从化形大妖身上拆下来的内丹皮毛骨血都是炼器材料,就连它们的肉,吃了也是能大增修为和精血的大补之物。太极宗的人不仅自己杀妖,也广邀天下同道共同抗妖,一起杀妖。
攻打太极宗里的妖,最值钱的,当属翠仙姑。
翠仙姑脱离了仙云宗,自立妖派,又与幽冥鬼界结下互不侵犯盟约,已经站在人族对立面,杀她,都不需要找理由。
仙云宗能以星月宗勾结幽冥鬼界的名义拦住以星月宗为首的那些宗派不给太极宗支援,但在孙鹤稳住太极宗根脚后,却没办法拦住那些想要猎杀翠仙姑的散修和各大小宗派。
黎明雪连下三道死命令,禁止任何仙云宗的人去太极宗地界,违者,斩立决!
云天宫与太极宗接壤,在太极宗阻截妖宗的时候,他们直接朝太极宗发起进攻,理由——太极宗勾结幽冥鬼界,他们绝不允许幽冥鬼界借道太极宗进攻云天宫,要封鬼门。
云天宫的少主拍着脖子向自家老爹以及各位长老们保证,这时候杀向太极宗,绝对划算。云琅轩把天星镇鬼印送去拍卖,自己就溜回了云天宫,连自家老爹也拦着没让去。
北殷若雪在护送天星镇鬼印去逍遥城上拍卖会的路上,“不慎遗失”,天星镇鬼印落到了太极宗的一个执事手上,被送去太极宗。
太极宗与南离九和参王府结下的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对于拿到天星镇鬼印,自然是意外收获。
星月宗有天星盘的人盘,太极宗有天星镇鬼印,两大宗派又是差不多的处境,自然又联系上了。
连天星镇鬼印都落到太极宗的手里,一时间,太极宗上下大受振奋,气势如虹。
顾炎阳也派人去接王二狗回星月宗,更是许诺,只要他回去,就立他为少宗主。
王二狗和南离九都没能进得了滩涂村。
他俩到滩涂村外,鱼龙符便从南离九的手里飞进滩涂村的法阵中。
南离九以神念探去,也只扫见鱼龙符落进葫芦井中消失不见。
她和王二狗坐在滩涂村外守了整整三个月,滩涂村里仍是一片死寂,葫芦井里连丝波澜都没起。
仙器认主,龙池死了,赫连令臣在葫芦井中。
王二狗和南离九都不敢去想,鱼龙符是不是回到了赫连令臣手上,哪怕明知这可能性极大,仍怀抱一丝自己都不敢信的希望,万一,鱼龙符认的主是龙池呢。
王二狗没敢问南离九,鱼龙符认的主是谁。
南离九没敢深想鱼龙符的主人会是谁,她怕自己会疯。可她骗不了自己,她的父亲曾经动用过鱼龙符给她治伤。她的父亲是能动用鱼龙符的。
她经历过灭城,她是从尸体堆里被自己的父亲刨出来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她亲眼见到娘亲死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又拿娘亲的遗体祭了城。她亲手葬送了无妄城和大阴山。她以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她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不会再为任何事受到打击,连白婆婆和红婆婆的死都能接受。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一无所有,什么叫失去一切。再没谁叫她死瘸子死残废,再没谁成天蹦出来气她,再没谁嘴里嫌弃个没完没了可不管多难都没扔下过她,再没谁关心她开不开心难不难过,也再没谁让她没事遛着玩被她捉弄。
她不明白,明明只是失去,她都习惯了失去,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为什么还死死地守在这里不愿离开,还那不么不甘心,甚至明知道龙池已经死了,不可能有活下来的可能,还守在这里,不愿离开。她更应该做的是去报仇,是去杀了那些人。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落泪。
又或许她不是落泪,因为,眼里淌出来的,是血。
星月宗来人了,迎王二狗回去当少宗主。
参王府来人了,向南离九求援。
几乎是前后脚一起到,但,正主在这里,互看不顺眼的双方也没打起来。
参王府来的是大松子和黑山,白水一直守在这里。翠仙姑和黑山还有大松子他们都让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少主子,可她还是离开了。她当时要是没走,或许,能阻一阻拦一拦,或者是拉着少主子躲一躲呢?只需要躲开一招,少主子就得救了。可她,离守了。她想以死谢罪,黑山让她活下来,给少主子报仇。
大松子知道星月宗的打算,对王二狗说:“你回星月宗,从此与参王府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参王府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妖,都会为少主子报仇。”
星月宗的执事说:“太极宗的人杀的龙池少主,此事可算不到星月宗的头上。”
王二狗和南离九同时扭头,朝着星月宗的执事望去。
王二狗轻轻地问了句:“星月宗与太极宗是什么关系?”
星月宗的执事说:“各取所需的关系。”
王二狗坐在土沟上,又回头看向滩涂村,说:“三途师父以前跟我说,人逐利,但人活着不能只为利益,受利益驱使者……”他低头看看掌心,轻轻握掌,说:“只配沦为别人的玩物。因为,那样的人,连最宝贵的命,都是能开出价来的,几十两银子,甚至几两银子就买走了。”他看向那执事,说:“我王二狗不想做那种能被别人开价买走的人,我王二狗的命没那么贱,我不是棋子。小池子让我回去认爹,那是因为不管我认不认,他都是我爹,那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父子亲缘天定的事实。可我的命,由不到他来做主。他想用少宗主来驱使我,他做梦。我的仇,小池子的命,没那么不值钱。”
那执事说:“少主,您对龙池少主痴心不悔,可少主心里若有你半分,也不会拿剑刺你。”
王二狗笑了,说:“你看见她刺我了,她杀死我了吗?”
执事说:“您有仙器护身,自然是无恙的。”
王二狗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得直落泪,说:“她捅了我!”他指着胸口,说:“她避开了要害,一颗伤药就治好了。她教我游泳,教的是龙王宗的闭气潜水法,我能横游黑水河教会我怎么从游尸中来去自如。她救过我无数回,我发横财掏古墓,有千年僵尸,是飞尸,她冒死下来救我,拼了老命把我从飞尸那救回来的,背我去济世堂,到处给我找治尸毒的药。五色米多难得啊,我每次去找她蹭饭,她都分给我。我说我是被扔掉的,从江里被冲下来的,她说真巧,她也是从江里冲来的。他们总笑我是恶鬼,小池子说,玉璇道长还总说我是萝卜成精呢。”他笑着,边笑边落泪,说:“我都不信我是有出息的人,可每次看着她,我就不想自暴自弃,不觉得自己真有别人说的那么差。眼睛长在脑门子顶上的小池子,唯一的朋友,是我王二狗,我就觉得,我身上一定有我没发现的可取之处,她都没有觉得我不可救药,我也不能让她失望不是。”他边笑边哭,突然扑过去,把那执事一把按倒在地上,揪住他的领子,叫道:“老子好不容易出息了,好不容易能为她做点什么了,好不容易可以在她面前卖弄一下子,好不容易敢站到她跟前说小池子我喜欢你,好不容易有点本事可以做点什么可以告诉她,我没让她失望,结果,那王八蛋一巴掌就把她给杀了。让老子回去当那少宗主,是想叫老子不插手不给小池子报仇,是吧?啊!”
“老子没那么廉价!就算是成仙,老子都没兴趣,老子就是要弄死那些王八蛋,全部弄死,一个都不留。星月宗如果在这件事情里有插手,老子连星月宗都灭,顾炎阳要是在里面有插手,老子亲手宰了他。”王二狗浑身鬼气外涌,双眼一片血红,额心浮现一团金色的旋涡,里面有一本金色的天书在沉浮。他叫道:“告诉顾炎阳,小池子就是老子的底线,谁动她,老子跟谁玩命。滚!”王二狗说完,直接把人举起来掷出去,摔得那执事大口吐血,爬起来,就带着手下人走了。
王二狗一把擦了脸上的泪,对南离九说:“南师姐,我走了。”他又对着滩涂村大声喊:“小池子,等我回来。”说完,扭头对大松子说:“我跟你们走,弄死太极宗的那帮王八蛋。”
南离九接下大松子送来的翠仙姑的亲笔信,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滩涂村。
王二狗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全听进耳朵里,听得她想宰了王二狗,又想暴揍龙池。处处留情,不是只对她好。可她打不到龙池了,揪不住她了,天星绳再没法把她捆住拽回来,也不能扒了她的裤子开揍了。
王二狗和大松子离开的第二天,南离九也离开了滩涂村。
坐了太多年的轮椅,哪怕恢复了行走,她还是习惯坐着轮椅前行。
轮椅下,天星盘现,载着她飞上高空,朝着太极宗去。
万里之地,片刻即至。
滈州城外,妖宗再一次攻城,再一次留下大量妖修尸体。妖宗对太极宗的攻打,变成了一场送各种炼材的盛宴,各路人马闻讯蜂涌而至。特别是星月宗自放出要立王二狗当少宗主的消息后。星月宗与太极宗是阵线的,再加一个天书公子,其势如虹,可与仙云宗正面抗衡。至于王二狗与龙池间的那点事儿,小儿女间的那点感情在宗门大业,在无限风前的前途面前,那是什么都不是。
然而,出城猎妖的人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遭遇到了天书公子的截杀。天书公子没去如日中天的星月宗当少宗主,而是跑来给龙池报仇在了。猎妖的修士纷纷往城里撤,同时把消息传出去。
他们刚撤回滈州城,便见一道金光从远处飞来,紧跟着,那金光便悬停在滈州城上空,赫然是坐着轮椅的南离九。
南离九与王二狗同时杀到,这让很多修士预感到不妙。
坐镇滈城的太极宗高手,以及支援太极宗的其他各派宗高手纷纷出动,把灵石当作不要钱似的往护城大阵中填去。
南离九看都没看他们的护城大阵一眼,直接拿出镇鬼门的手段,把天星盘化成城,对着滈州城砸下去。
无妄城的城墙高,地基厚,修建得格外牢固,但作为一座城来说,它的规模其实并不算大,占地面积不足濠州城的四分之一。无妄城落下去,砸在了护城大阵上,砸得大阵震荡不已,巨大的压力和重压砸得大阵出现裂纹。
以前,南离九在大阴山时,无妄城的城基是埋在地下的,人们见到的是露在表面的城砖和城墙,如今,城从空中砸落下来,滈州城里的人见到的是城基下方累积的如雪花般的碎骨。这些骨头碾得极碎,像沙漠里的细沙,但它们呈骨质状,泛着磷光,偶尔还有些漏网的头骨碎块,或一根指骨,或一块头骨,夹杂其间。
传说,无妄城下镇的是幽冥鬼界,又有人说是镇的地狱,还有人说是一片白骨海。
震怒的声音自城中传出:“南离九,滈州城中有修士百万,无辜凡人数百万,你若屠城便是与天下为敌,天下将再无你容身之地。”
南离九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要你们血债血偿。你们欠玄女宫的血债,欠我的债,我要全部讨回来。你们把她杀了,她还那么小,小小的一团,面团子大的一点,被你们一巴掌就给打死了。她连魂魄都没修全,就那样死了。无辜,凡人无辜,她又该死吗?参王府,功参造化,立地飞升,福泽天下,却落得绝后收场。我玄女宫,镇守鬼门千年,也灭门绝户了。你们的天下苍生,是嚼着我们的血肉铺起来的,这样的天下苍生,留它何用!你们没资格代表天下苍生,没资格为人!”
冰冷的声间响起:“南离九,数百万的杀孽,你担不起,雷劫之下,你万死难逃,想清楚了。”
南离九的回应便是以更大的力量压向滈州城。
城里有人大喊:“南宫主,我等只是路过,还请手下留情。”
滈州城里也有人避开天星盘下方,从侧面飞到空中,朝着南离九杀过去。
南离九坐着轮椅浮在无妄城的城头上,她的眸中一片猩红,唇间溢出长长的獠牙,指甲长出半尺长泛着锋利冰冷的寒芒。她的心头血大量流失,浑身冰凉,脸上也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龙池死了,魂契消失了,她身受重创,她不明白是因为魂契之力还是别的原因,原本有着暖暖的心头血的心脏就像被掏了一个洞,疼,空洞的疼,那疼意从胸腔蔓延到全身和脑海,透着伤悲。
她收了轮椅,对着杀过来的那些大修士杀过去。锋利的指甲穿扎他们,她却不愿吸他们的血,她嫌他们的血脏,他们的血腥,他们的血臭,充满污秽。龙池的血是干净的,香甜的,喝进去,能从心脏一直暖遍全身。可是,他们把她杀了。
有血流从南离九的眼眶里涌出,泛着淡淡的异香。那双猩红色的眼眸没有杀意,也没有杀气,有的是无尽的悲凉凄苦。
她麻木地杀着人,鲜血,生命,无法解轻任何她承受的情绪,但似乎又有一种抽离感,就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逐渐与她隔离,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让他们血债血偿,用无妄城吸了他们的精血,再把他们磨成碎骨镇在城下。
尸修极少。人变成僵尸,需要的条件非常苛刻,即使是葬在养尸地,用养尸秘法培养活葬尸和僵尸,耗费数十数百年时间,养出来的也只是些白僵或跳僵类的连些低阶散修都能对付的低级僵尸。它们可以靠吸收日月精华修行,但更需要的是鲜血,大量的鲜血,而这使得它们一现世就遭到灭杀,要成长起来极难。可一旦吸够了血,成长起来,甚至渡过雷劫,那就变得极为可怕。不死不灭,雷打不动,火烧不毁,水淹不死,刀剑加身连皮都划不破,法术攻击落到她身上和放烟花差不多。对付尸类的符咒扔过去,被她一爪子就撕碎了。打到地上,她爬起来继续战斗,你累死累活,灵力都枯了,她不知道疼不知道痛不知道疲倦,越打越精神,杀人如切瓜,眼睛都不眨一下。
滈州城的护城大阵没被无妄城压碎,但是灵石耗尽,法阵没有灵力支撑,防御力量消散了。
所有人都以为会被无妄城压死,但,意外的,它没有落下来,而是,化成一座巨大的天罗地网罩住了整个滈州城。之后,南离九入城,见人就杀。她一个人,用她那和着锋利指甲的手,将人一个接一个地撕碎,扔进显化的天星盘中,再把碎尸扔进天星盘中榨成汁碾成碎骨。
粉身碎骨。龙池就是这么死的。
滈州,修士死伤百万,城里,除了三岁以下的孩子,全都死了。
南离九离开滈州城,一路往西,朝着太极宗的宗门驻地去,沿途遇城灭城,遇村灭村,所过之地,生灵涂炭。她最开始时还会祭出无妄城,到后来,杀得麻木了,像一具没了魂魄的游尸,浑浑噩噩地朝着一个方向去,见到有成年人,就下意识地杀掉祭城。
有雷劈在她的身上,她也不在乎,继续前行,继续杀人。雷劈死了她,全当解脱,没劈死,她继续杀人。雷把她的皮肉烧焦,她也懒得理会,除非是伤到脸。
妖宗的妖修们原本冒着必死的心杀向太极宗,可自南离九出现后,形势逆转。
南离九是圣境尸修,又有天星盘,除非出动其他仙器,并且,执器者的修为高过南离九联手进攻才行。太极宗有仙器,但那不是飞升境的仙器,只是地仙境,想求助别派,大大仙器之主,南离九占其一,后面跟着个王二狗,另一边还有云天宫打他们,旁边还有个明雪仙子立场不明,都不敢动,况且,太极宗勾结幽冥鬼界,又杀了龙池,早把仙云宗得罪透了,黎明雪早就撂过话要保龙池,太极宗一巴掌把人给打死了,以黎明雪的脾气,没执仙器杀过去,那全是因为有南离九已经先干了这事,再加上身后有宗主和大长老撸起袖子把人按住。黎明雪为这事,直接暴走,把仙云宗境内所有太极宗的产业全部吞掉,又狠敲了太极宗一笔拿去补贴参王府。太极宗受到南离九和云天宫的两面夹击,苦不堪言。
星月宗和太极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虽然顾炎阳气恨孙鹤作死,可他和南离九结的血仇不比太极宗浅,太极宗没了,下一个就到他,王二狗那混账东西又指望不上,还得防着他带着随缘天书打上门,不得已,赶紧想办法,集全宗之力搜集仙宝,想先把南离九按住,杀不死,先镇压起来也好,或者是引进传送法阵送得远远的,让她跑不回来也成,送去幽冥鬼界也行呀。
同时,探子来报,龙池的死已经让南离九受到重创,神魂也有损伤,再加上杀人过多,导致神智不清。
神智不清,实力再强大都枉然,不管是捉是杀,都变得容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