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怜。
南离九坐在巷子里,见到去拜访马总堂主的人是一波接一波,流水的礼物抬进去。
日落西山,天色渐沉。
吴胖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巷子后面的这些人,努力地把自己身子藏在马车后,把整个通道让出来。
终于,到玄女宫换防,巡逻护卫们边走边整理衣衫,七拐八弯地出来,有些人还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还有人身上带着酒味,小声与同伴相约待会儿去窖子里逛逛,说窖子里来了新姐儿,可水灵了。
他们说话间,走近了,一眼见到堵在路上的南离九,领头的打个激灵,揉揉眼,吓得当场趴下了。
后面的人还在打呵欠揉眼睛,差点被绊倒,说:“你干嘛呢!见鬼啦!”连赌一天一夜,输得个底儿掉,被拉出来巡逻,正气不顺。他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再一看见到堵在路上的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门口的守卫见到有人在往后看,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然后才发现自家宫主出现在巷子里,正堵住一路巡逻卫,赶紧一路小跑去找已经换好衣裳正准备出门赴宴的马堂主禀报。“总堂主,宫主回来了,就在外面,堵住了一路巡逻卫。”
马堂主愣了下,赶紧急匆匆赶出去,出了大门,左右张望,见到南离九,几乎飞奔地过去,抱拳:“见过宫主。宫主,您回来了。”他没见到龙池,问:“龙少主呢?她的分水剑还是孙长老那里。”
南离九冷声说:“是吗?那现在龙池手上拿的是什么?烧火棍么?”她的神识能覆盖全城,亲眼见到龙池回到参王府后,大松子把分水剑捧出来给她,“玄女宫的孙长老那傻子去赎回来的,我白赚他一道血符。玄女宫漏成了筛子,我怕剑丢,派了一只灰鼠,轻轻松松地偷出来了。”
龙池接过剑,还说了句:“南离九这回得气死。”
事实上,这会儿南离九连生气都懒得气了。
她淡声说道:“秦州分堂,这么多年没散没倒,再苦再难都挺过来了,一朝得势,不到一个月时间,烂成这样。”
参王府的松鼠精,在龙池刚进城就收到消息赶来了。她南离九在自家大门外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被发现。换成有谁要灭秦州分堂,只怕是杀进门了他们才发现得了。收钱的收钱,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还带了妓院里的女人到营房里胡闹。城里,又有多少玄女宫的人在外面作威作福,欺凌百姓,向富户勒索钱财。
以龙池以往的作风,谁敢调戏她,命留下。在这里,玄女宫的大门口,龙池给她面子,没伤一人,怕她脸上不好看,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没留下来看热闹,跟着大松子走了。
马堂主的心里“咯噔”一声,冷汗倏地冒了出来,曲膝跪下,道:“属下知罪。”
南离九冷声说:“你在秦州守玄女宫分堂这点基业,一守二十多年,我不杀你。”她说完,一抬手,卷出一股劲风卷大门上那写有“玄女宫分堂”几个大字的牌匾摘下来,一掌击得粉碎!她冷声说:“从此,此地不再是玄女宫分堂。”她又对周围的人说:“玄女宫乃修仙世家,镇鬼门护苍生,为的都是修仙大道,凡间富贵与玄女宫弟子无关。”她的视线落在吴胖子身上:“你们冒犯的是参王府的少主子,自有参王府找你们清算。”她说完,转身离去。
马堂主大喊声:“宫主!”爬在地上追了几步,又站起身奔到南离九的前面跪下,重重叩头:“宫主!求宫主开恩!求宫主开恩!”叩得额头的血都流了出来。
南离九冷眼看向马堂主,说:“一个月时间,区区一些金银财宝,一些吹捧,就能让你们忘乎所以,为所欲为,横行无忌。马千川,如果你没有这二十年对玄女宫不离不弃的忠义,我现在已经清理门户。玄女宫镇守鬼门护卫天下苍生,到我这,丢了无妄城,没了玄女宫,还养出了你们这些奸淫掳掠之徒。灭门二十年,宫规都忘尽了,对吗?”
马堂主浑身颤栗地趴在地上,唤道:“宫主!”
南离九的轮椅从他的身旁绕过去,说:“管好你马家的人,别等我出手。在我玄女宫的地界奸淫掳掠者,杀!”
孙长老收到消息匆匆锁好库门追出来,南离九已经走远了,马堂主瘫坐在地上。孙长老问:“宫主呢?”
马堂主踉跄起身,面如死灰,“咱……咱们被宫主逐出门墙了。”
巷子尾排队的人,可是亲眼见到这一场大戏。他们从大清早就排在这,这都黄昏了,也没能见到马堂主和孙长老,礼也没送成,当然,也不用送礼了,纷纷调转马车出了巷子。
前玄女宫分堂门口的消息传得飞快,龙池几乎是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她愣了愣神,问大松子,“南离九这是把别人扫地出门还是把她自己扫地出门?”
大松子说:“她是宫主,只有她扫别人出门的份。”
龙池说:“我看她像是让自己净身出户。”她说:“赶紧的,去玄女宫分堂,啊,不对,马府,搬不义之财,晚了,当心让别人搬了去。偷偷的,记得偷偷的。”
大松子眼巴巴地看着龙池:偷窃他人财物,怕不是要被参奶奶打断腿再剁了爪子哦!
龙池说:“姓马的仗着南离九收银子干坏事,不能让他坏了南离九的名头。把他们府上的银子搬出来后……我看那些人有银子送去争城主,家里也不差这几个钱,你搬来后,拿去建善堂,救济救济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和老年丧子丧女没有依靠的孤寡老人。”她想了想,说:“城里正乱着,你派精怪去卖保家符。有钱的,多卖点,穷得吃不起饭的,卖一个铜板意思下。买了参王府保家符的,就派精怪们盯着点,行善积德的,护着点,作恶为孽的,尽管教训,伤天害理的,往死里整。”
大松子眨巴眨巴绿豆眼,问:“这是……抢玄女宫的地盘?”
龙池说:“参王府和玄女宫,这是井水不犯河水。马堂主他们被逐出门墙,手底下犯事的人不少,肯定是怕被清算的。按照那些亡命徒的想法,肯定会有大干一票然后带着钱财远走高飞换地方享富贵的心思。你去卖保家符,再派精怪把城门堵了,那些携大量金银财宝出门的人盘查清楚,要是属于打家劫舍发横财的,直接剁了。咱们参王府既然占了秦岭,又在这秦州城里做生意买卖,就不能让秦州乱。”
大松子明白过来,笑眯眯地说:“还是小主子有主见,我这就去办。”一溜烟飞奔出门。
龙池心说:“这可真是走了土匪又来抢盗。”她抱着分水剑,出门,对跟在身后的小白蛇说:“白水,你带我去找南离九。”
南离九坐在轮椅上,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前行。
很多百姓见到她,远远地躲开,不少人躲在暗中吐口水,暗骂。
八门寨的水匪家眷咒骂龙池时,她能理直气壮地咒回去,她一夜杀尽好几万士兵,也能挺直背脊不觉自己有什么过错。可此刻,她只剩下被戳着脊梁骨咒骂的无地自容。
她把整个秦州分堂逐出门墙,是她无能,她管不好马千川和孙义然,亦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玄女宫走的是修行之路,放不下人间富贵,守不住本心的人,走不了。马千川走不了,孙义然走不了,那些连修行门坎都没摸到的普通护卫更走不了。
她觉察到龙池朝她过来,抬起头望去,就见龙池朝她走来,似来接她。
她看着走近的龙池,龙池瞥她一眼,就去给她推轮椅。
龙池推下一下,才想起南离九现在是装残废,她说:“自己站起来走。”
南离九没理龙池,继续操控轮椅慢慢前走。
龙池不紧不慢地跟在南离九的身边,说:“以前,村里有个人,还没当水匪前,其实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后来当了水匪,发了横财,突然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一副大爷模样,再被人追捧几句就飘飘然起来。后来那人,死在了外面。”
南离九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龙池才不承认,说:“说事实。很少有人受欺压久了后,一朝得志,能稳得住自己,不被迷花眼的。”
南离九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连一件能蔽体的衣服都没有,现在成了参王府的少主子,也没变得有什么不同。”
龙池说:“我现在不穷了。我有跟班和随从了。”她说着,还指了下角落里的小白蛇。
白水没好气地冲龙池吐吐蛇信子:她是堂堂大统领,不是跟班随从。
南离九对龙池也是服气。她那点道行,也敢说当于凝婴境大修士的化形妖修是跟班随从。
龙池说:“其实你也不用全都逐出玄女宫,挑一挑,总有几个能用的。”
南离九说:“修为实力高的,都是马千川和孙义然的心腹,剩下的那些不仅修行低,也是马千川和孙义然收养的,他们进门的时候,玄女宫已经被灭了。”她顿了下,说:“我只是旧主。”
龙池说:“听着有点心灰意懒。”
南离九说:“宁缺勿滥。力量越大作起恶来危害越甚。”玄女宫的门墙,真的不能放宽限制,哪怕只是外堂。她收回思绪,说:“我现在无家可归,只能投靠你了。”
龙池听到这话,莫名地高兴,忍不住乐,还有点小得意,她扬起脸,笑眯眯地说:“没问题啊,反正我答应过师父要照顾好你的。”
南离九想问:“只是因为赫连令臣的临终遗命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赫连令臣的临终遗命不是只有这一项,她看龙池把振兴师门的事完全抛到脑后当作不存在了。同样是师父的临终遗命,这两项的差别待遇是不是太大了点?
龙池问:“南离九,你这是不是第三回被灭门了?”
南离九:“……”她心里的那点感动,瞬间散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