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蒲姓小将的汇报后,就带着肖天和君凌汐去了后面的观音殿。
夜更深了。
天空中的银月洒下一片皎洁的光芒,夜晚的建宁寺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清冷,只是被那空气中的血腥味与硝烟味坏了气氛。
当观音殿的大门开启时,殿内这些僧人与香客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看到慕炎的那一瞬,他们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过去这一个多时辰,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过了大半辈子似的。
这一带的人谁不知道泰初寨的人侠义,可是其他山匪那都是凶悍冷酷,杀人无数,落到山匪手里,肯定没好下场。
方才,他们都以为这一次怕是要把命都丢在这里了,谁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几个老妇嘴里直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云云,殿内原本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原本盘腿坐在蒲团上的住持大师起身,亲自迎了上去,念了声佛。
慕炎干脆地说道:“住持大师,已经没事了。但是,我的人还要打扫战场,请大师还有其他人先暂时留在这里吧。”
住持大师神情庄严地又念了声佛,一手慢慢地捻动着佛珠,迟疑一下,很想问伤亡多少,但终究还是没问。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要不是寺里有这么多的香客在,他是宁愿大开寺门,也不愿意杀戮,最多就是一死罢了。
慕炎约莫也能猜到住持大师在想什么,没多说。这里是佛门圣地,他也是尽量减少了杀孽。
至于其他香客,还处于劫后余生的感慨中,慕炎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现在天色已晚,也不方便出寺,一切都要等天亮了再说。
另一边,简王太正妃担心地拉着君凌汐上下看了看,君凌汐笑呵呵地说道:“母妃放心,我没事的,连小伤都没有。”
君凌汐给了简王太妃一个安抚的笑,怕母妃不放心,她还特意转了个圈圈给她看。
“母妃,您看,我好着呢!”君凌汐眉开眼笑地挽起了简王太妃的胳膊,“等大哥回来,您可要帮我作证,我这身功夫可不是花拳绣腿,也是能上战场的!”
“……”简王太妃一言难尽地看着君凌汐,有种“这个女儿是不是投胎时投错了性别”的无奈。
君凌汐过来是特意给简王太妃报个平安,眼看着慕炎和肖天又被蒲姓小将叫走,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母妃,我去看热……咳咳,给阿炎他们帮忙,待会儿就回来了。”
不给简王太妃阻拦的机会,君凌汐好似一阵风似的刮走了,留下简王太妃与舞阳面面相看,简王太妃忍不住嘀咕道:“小西这丫头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舞阳抿唇微笑。
她倒觉得小西这样挺好的,只是暂时姻缘未到罢了。
君凌汐完全不知道简王太妃为她操碎了心,她兴致勃勃地跟着慕炎和肖天去了寺庙西北角那个关押俘虏的僧堂,浑身上下精力充沛,不见一点疲惫之色。
她确信跟着慕炎和肖天肯定还有热闹看!
僧堂内,除了一些旧烛架和破蒲团以外,空无一物,此刻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这数百山匪几乎个个带伤,狼狈不堪。
“公子,人都在里面。”蒲姓小将恭敬地把慕炎三人领到了僧堂的入口。
一时间,这些山匪的目光都朝慕炎和肖天望去,神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畏惧,有的失魂落魄,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慕炎没进去,就站在屋檐下随意地环视了这些山匪一圈,漫不经心地问肖天道:“小天,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不用慕炎问,肖天也在看,他慢悠悠地看了大半圈后,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个虬髯胡上,挑了挑眉。
哎呦,这老熟人还活着,很好!
肖天抬手指向了那虬髯胡,吊儿郎当地说道:“他,我认识。他叫董应,我记得他好像还被姓金的封了个什么什么将军。也是他前些日子带人在万壑山谷伏击了我。”
“把人带去偏殿审。”慕炎吩咐道。
“是,公子。”蒲姓小将立刻领命。
僧堂的大门又被关闭了,留了几人看守这些俘虏,唯有董应被押到了附近的一间偏殿中。
董应也受了伤,左小腿被射穿,只是胡乱地撕下一些袍角将伤口包扎了一番,他现在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浓密的虬髯胡也掩不住他那苍白的脸色。
“跪下!”蒲姓小将不客气地往董应的小腿胫骨上一踢,董应就踉跄地跪在了地上。
正前方坐着慕炎、肖天和君凌汐三人,这偌大的偏殿内,只有他们五人而已。
董应在看肖天,那凶神恶煞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杀了肖天。
肖天也同样在看董应,脸上的笑容渐深,连之前崩裂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敌人的狼狈真不愧一剂良药啊。肖天在心里发出满足的感慨。
“哎呀,这不是董将军吗?”肖天坐在一把圈椅上,乐呵呵地与对方打招呼,“别来无恙啊。”
打金家寨的寨主自立为王后,手底下的那些人个个都“封侯拜相”,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将军元帅什么的。
肖天的语调亲热得很,这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会以为他们两人是什么旧识呢。
肖天心里很是畅快,他是俗人,最喜欢在丧家之犬面前显摆了,太痛快了!
董应恶狠狠地瞪着肖天,眸光阴冷,咬牙切齿道:“肖天,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就是!别指望老子对你摇尾乞怜!”
董应都落入了肖天的手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肖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些帮手,故意在建宁寺设下陷阱,就是为了瓮中捉鳖!
“阴险小人!”董应咬得牙齿咯咯响,越想越觉得不对:肖天怎么知道他们会来建宁寺找他?难道说,那个给他们递消息的人背叛了他们,又或者那小子其实本来是肖天设下的反间计。
董应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不服!肖天,有本事,你就跟老子堂堂正正地再打一场!”
肖天还是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指了指受伤的左肩,“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不管想怎么打,都是占便宜,算什么‘堂堂正正’?”
董应冷笑,嗓门更大了,“你受了伤,老子也受了伤,老子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肖天掏了掏耳朵,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道:“董将军,别这么大嗓门,我没聋呢。你别不服气,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我都伤成这样了,总要讨点利息的。”
顿了顿后,肖天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再说了,要把你们这么多人骗过来可不容易,你有什么好不服的!骗人这也是一种本事是不是?”
果然!董应气得七窍生烟,暗道:他早就跟晋王说过了,那小子不可信,他可以背叛肖天,将来就可以在背叛他们金家寨。
慕炎在一旁自顾自地喝着茶,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君凌汐也学着慕炎喝茶,默默地看好戏。
董应深吸一口气,又道:“肖天,你们泰初寨不是一向自诩侠义吗?果然是装腔作势,假仁假义!你还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肖天还是笑眯眯的,“哎呀,董将军,我这人一向很灵活变通的,别人用手段对我,我就用什么手段回敬。怎么只许你们收买我的人,不许我回敬?”
君凌汐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接口道:“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董应心里只觉得自己的猜测再次被验证了,心头盘踞的怒火在一瞬间仿佛火山般爆发了出来,烧掉了他的理智,怒道:“徐大坚那个龟孙王八蛋,敢骗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肖天的唇角翘得更高了,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闪着极为复杂的光芒,混杂着失望、慨叹以及尘埃落定的了然。
他终于可以完全确信了。
“果然是徐大坚。”肖天淡淡地说道,近乎喃喃自语。
“……”董应也听到了肖天的低语,怔了怔,跟着双眸睁大。
他也不算太蠢,稍稍一想,就领悟了过来,意识到原来肖天是在套话!他再次中计了!
“肖天,你个龟孙王八蛋!”董应从地上蹿了起来,好似野兽般想朝肖天扑去,“原来你在套老子的话!阴险小人,徒有虚名,老子咒你将来生儿……”
在董应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肖天直接伸脚在他腹部踢了一脚,笑眯眯地说道:“这里还有姑娘家呢,嘴巴干净点。”
肖天这一脚踢得毫不留情,董应闷哼一声,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君凌汐看得津津有味,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肖天说的姑娘家指的是自己,想说其实没关系的。他们简王府可是将门,军营她去的多了,那些士兵虽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说粗话荤话,但是她不小心还是听了不少的。
想问的东西问到了,肖天也懒得再理会董应,转头对着慕炎微微一笑,“请便。”
意思是,这人就交给慕炎随意处置了。
慕炎就对那蒲姓小将吩咐道:“审吧。”
蒲姓小将早就摩拳擦掌了,叫了两人过来,把董应往边上拖去。
金家寨是晋州一害,既然逮住了寨子里的一个小头目,当然要好好审一审。
君凌汐回味着刚才肖天和董应的那番对话,想着她和肖天也算有一起打过架的交情,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天,他说的那个徐大坚是你的朋友吗?”
听方才董应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肖天被那个徐大坚出卖了,才会伤成这样,包括这些袭击建宁寺的人也是徐大坚引来的。
“是。”肖天点了点头,眸光微闪,回忆起些许往事,“我和他认识也有十来年了吧。”
曾经,他们都是振远镖局的镖师,跟着肖镖头一起护镖,一起对敌,同甘共苦,后来也是逼不得已才只能占山为王,建立了泰初寨。
当初,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应该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朋友了吧。”肖天喃喃地说道,“可惜人心易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