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要,一个都不容有失。”
“淮南经营江北防线多年,根基稳固,虽是被动防守,实则形势于彼有利。金陵人才聚集,有如夜空繁星,只要他们缓过气来,有徐知诰这轮皓月率先明亮,谁知会发出怎样夺目的光芒?”
“昔年朱温挟天子令诸侯,在中原势力大成,群雄低首、四方归附,何等不可一世!可在与杨行密一战而败之后,终其一生与其子嗣两代,都不敢再向淮南用一兵一卒,是其不愿乎?是其知其不可为也!”
“如今,我军进军淮南,要夺下江北,用兵之法首重一个‘快’字,唯有快,方能不给江北各州县从容布置之机,方能不给金陵人物发光发亮之机,方能不给淮南调兵遣将之机,方能让我军避免被这张大网束缚手脚,陷入泥潭。”
最后,莫离沉声道:“寿春未克,濠、楚二州未平,而潞王在定远县,与李德诚已有三战,却三战皆平,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从璟沉吟不语。在定远县,李从珂三战李德诚,战绩为两平一胜,因为胜仅小胜的关系,所以莫离说他三战皆平,倒也无可厚非。
“侍卫亲军新编,战力虽有,整合之后到底未经大战,还不能称精锐;李德诚在淮南素有半壁长城之美誉,与周本合称淮南双壁,所带将士也是淮南精兵,三战三平虽然让人颇难接受,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李从璟如是说了一句,态度上不置可否,又补充道:“以战练兵。李从珂先有两平,后有小胜,可见侍卫亲军正在成长,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殿前军相媲美。”
侍卫亲军暂且无法与寻常殿前军相比,就更不必说百战军;李从珂的才能与李德诚孰优孰劣,一时也不好言说。但李从璟不惜暂停寿春战事,也给李从珂凑齐了与李德诚相当的兵力,当然不会只希望他与李德诚战平。
整编后的六万侍卫亲军,两万留在洛阳,在大唐削藩时坐镇中央,有定海神针之效,四万出征寿春,李从珂拉去三万,支援孟平五千,又分兵一部去盛唐,眼前剩下的,就够在寿春城外做救火队员。此时李从珂在定远县不胜,于大局极为不利,而李从璟也无兵可调作支援——总不能调四镇八州的镇军,少了没用,多了影响寿春战事。
但李从璟身边也不是就没有机动兵马了。
三千君子都。
但不可轻动。
莫离望着激战的寿春城,感叹道:“高审思真是一员良将,涂山俘虏,至今仍是吴军衣甲,我军驱之攻城,令其与寿春吴军同袍相残,这等时候,城上吴军竟然不曾军心崩溃,真是难得。”
原本这些涂山吴军,要来相助寿春吴军,与他们并肩杀敌,抗击唐军。不曾想,转眼之间就成了敌人,来到城头与己生死相斗。双方都是吴军衣甲,在城头拼杀得你死我活,这种落差与心理冲击,足以令人崩溃,而寿春吴军竟然还能力战。
同袍同袍,同一件衣袍,同样的衣袍。
李从璟忽然抬头。
他听到了哭喊声,夹杂在吴军将士的喊杀声中。
寿春城头的吴军,将手中利刃送进同袍身体,再将他们推下城头送上黄泉,这样的战斗足以让有些人泪水夺眶,嘶声哭喊。
是内疚,是悲哀,还是愤怒?
哭声、杀声,谁又分得清?
一名城头寿春军,将跃上城头的“吴军”逼到女墙上,横刀掠过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冲散了两行悲愤的热泪,在将对方的身体从城头推下时,他哑着咽喉对这名熟人嘶喊道:“吴郎,走好!”
亦有一名受伤的寿春军,在身旁同伴被冲上来的“吴军”砍倒之后,嘶喊着冲向对方,抱着那人从城头摔出去,“国贼受死!”
李从璟双眼微微眯起,负手站起身,面向眼前的人间炼狱。
他心头响起一阵悲壮浑厚的旋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何谓战争?灭杀人性而已。”他李从璟身后,不知是谁低估了一声。
大争之世,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礼崩乐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