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洛阳,正式开赴楚地。
朝廷自然免不得大举声势,祭祀出征的仪式颇为浩大,当然礼仪也很繁琐。另外不得不说的是,围观的百姓出奇的多——自李嗣源即位以来,王师出征没有不胜的,且都胜得干净利落,于是军威大显国威大振,百姓们的自尊心自信心随之大涨,自然也都仰首挺胸做人。
再加之朝廷行新政多年,百业有俱兴之兆,百姓从中得利,民心归顺自然在情理之中,又加之眼下朝廷整顿洛阳吏治已久,接二连三的贪官污吏落马,更是让百名们拍手称快,街头巷尾充满对朝廷的盛赞,百姓们对当朝的期许与拥护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所以此番朝廷大造声势南征,百姓们自然要来捧场。
闲话不叙。
李嗣源带着几位皇子公主,并及王公大臣,为李从荣送行。
李嗣源满面红光,这位即位之处面临一个烂摊子,连上元节的大宴都办不风光的帝王,短短几年便经历了脱贫致富的过程,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坐拥万里锦绣河山的中兴之主,自然容光焕发得很。
李嗣源对李从荣道:“往年出征,皆由你兄长领军,平两川定契丹,无不凯旋。我李氏一门,人才济济,军国大事也不能全压在你兄长一人身上,你这回南征,定要尽心竭力、戒骄戒躁,杨我大唐国威。也好让世人知晓,我李氏一门,个个都是当世英才!”
李从荣鲜衣亮甲,恭敬道:“儿定不敢辱没父亲厚望!”
李嗣源点点头,很是满意,而后让李从璟上前来,与李从荣话别。
该说的昨日宫廷军议都已说过,李从璟也不赘言,“得胜归来之时,为兄必出迎三十里!”
“有兄长这话,我当时时惕厉自身,不敢有半分懈怠。”李从荣拱手道。
其他人又上前来话别半响,倒是李从厚板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并未跟李从荣单独说什么话,其间他不是没看到李从荣的目光看过来,但他装作没看见。
大军远行。
众人相望。
身旁无人的时候,李嗣源叹道:“希望这回他能挑得起这个担子。”
李从璟在他身旁道:“二弟担得起。”
李嗣源看了李从璟一眼。
父子俩神色肃穆。
远行的队伍中,边镐回头望了洛阳城一眼。
这里,他来了半载,今日离去,他日再来时,也不知会不会物是人非。但这半年里,他自忖因为他的到来,这座雄伟洛阳城的面貌,的确改变了一些。
很快,边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他走了,但有的人却要永远留在这里。
她一个人,困居一座城。
她一个人,独对一个国。
边镐呢喃道:“但愿你受的苦不会太多,能早日得到解脱。”
......
还是那座大宅院。
潞王李从珂、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康义诚、尚书左丞相刘谋俱都在座。屋里的人很少,显得很是冷清,许多原本在座的人,都已经不会再来坐下。这些人不仅包括宣徽使王纪实、邢国公朱守殷,还有许多其他官员。
那些官员,原本不是同样贪赃枉法,便是依附在座五位大人物的。
而现在,那些官员只剩下两名。
贪赃枉法严重的,再也没有机会来,过错不大、只是依附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不愿意再来。
屋中笼罩的不再是一片愁云,因为这屋子本身就像是一座黑暗深渊。
沉默持续了许久,连刘谋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所有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副凄然忧愁的模样,更胜如丧考妣。这样的气氛很是折磨人,任谁在这里待上哪怕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会感到格外不适,会生出逃离的想法。
终于,李从珂站起了起来,他神色略显轻松的看了康义诚与刘谋一眼,“今日孤王之所以来,无外乎是不想‘不辞而别’,我等既然曾有同谋之义,总该有始有终才是。今日孤王来了,便是要告诉诸位,往后,孤王不会再来了。”
说罢,李从珂大步离去,脚步竟然颇有些庆幸的意味。
“潞王殿下......”刘谋上身直起,想要拦下李从珂,最终还是无奈作罢,低着头唉声叹气。
康义诚面如青山,冷冷道:“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见着好处则蜂拥而至,眼看形势不对就作鸟兽散,实在让人不耻!”
刘谋默然良久,仰头长叹道:“利来则聚,利尽则散,本就是实言。”他扶着小案颤颤巍巍站起身,双目无神,“也罢,形势如此,人能奈何?某这一把老骨头,也该去求求陛下,让某告老还乡了。”
说罢,步履蹒跚走出屋子,背影枯槁。
不久,那两名官员也告辞离去。
屋中就剩下康义诚一人,倍显凄凉。
如一条被人遗弃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