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千里黄云（下）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出长安城西北，过渭水、岐山，西经原州府、兰州府，北上鄯城、乌城，再北行不久便是陇右道府治凉州府所在。而凉州城以北，甘城以东，白军亭要塞以西，其间方圆数千里的土地尽是敛云堡的势力范围。烟敛云收，重岩叠嶂，敛云堡乃是西北第一江湖帮派，规模庞大，人数众多，其堡主黄雁曛素有“西北第一高手”之称，一柄焕日剑自入江湖以来从无败绩。

    敛云堡根基深厚，实力强大，其影响力渗透整个西北，甚至一直延伸到中原地区。只要是江湖人，任谁进了西北地界，惹事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凉州城外的官道上，远远地走来了一行人，当中一辆马车，前后各有两骑随行，两男两女，皆是俊品人物。马车看似朴素寻常毫不起眼，但是细察之下就会发现，这一路行来，煞是平稳，几乎不起任何颠簸。马车一侧，一人一骑，正侧头跟马车中的人说话。马上的男子神态疏落飒然豪迈，目露精光，显然身怀绝技。

    这马车中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丹行先生的亲传弟子水风清的少主楼未雨，化名鱼尾。马车前后的四人乃是水风清的手下乾、坤、离、泽，隶属水风清“伏羲”一门门下，伏羲专司水风清一应杂务，最熟悉江湖掌故，辖下八部皆以伏羲八卦为名，八部职责各有所重。有杭州城受伤的前车之鉴，顾臻此次特地吩咐四部首领随行以策万全。

    至于赶车的人嘛，说起来就有些让未雨头疼了。这少年名唤邵彰，乃是陇右道管事邵鹤的儿子，小未雨两岁，年方十三，小小年纪别的没学，可把邵鹤那一肚子精打细算的能耐学了个透彻。这一路上未雨几乎天天都能听到他嘴里嘟嘟囔囔地研究生财之道，每到一处，吃穿用度必要反复核实三遍货比三家才能作数，每每把未雨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回水风清，眼不见心不烦。

    而一侧骑在马上的男子，就有些特别了。此人相貌堂堂，眉目疏阔，朗笑云逸，行为举止洒脱爽快，胸中豪迈，隐隐有几分随风的影子。他并非水风清之人，途经渭水河畔之时，未雨遇到些小麻烦，此人先一步出手解决，未雨承他恩情，交谈之下甚为投契，又得知他也正是要去凉州府，所以便结伴而行。问及姓名，只说自己姓凤，家中行九，唤他风九便可。

    杭州之行过后，未雨便回到了水风清，十年朝夕相处，水风清的所有人早已是心底最温暖柔软的所在。然而，雏鸟恋家，但若不经历被丢出巢外的历练又如何能够翱翔于秋水长天之下。顾臻不说未雨也明白，所以新年过后没多久，不等师父发话，她便打算自己挑个地方。恰好陇右道的回春堂分舵出了些乱子，她便有了北上之意，思及宁祁当日所作所为乃是为了北疆粮草，不知此行可还有机会再遇？

    年关匆匆，便是有心想学骑马，也没那个时间，何况越到年底，水风清中人越忙，根本就没人有空教她。所以无奈之下，此次出行还是只能以马车代步。这马车外面看起来简陋，内里却布置得十分舒适。西北寒气重，安姨知道她畏冷得厉害，特地用厚毡子铺了底，窗帘亦是用的不透风的浸水布，看似轻薄，但是密不透风。披风大氅斗篷更是一件不少，若不是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及时制止，恐怕就不是一辆马车能装的下得了。

    凤九骑在马上看着倚着窗边看书的少女摇头失笑，“我说鱼丫头，你好歹也是个练武之人，怎么如此弱不禁风？”一路行来，令人也算十分熟识，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何况他是真的好奇，若不是亲自与她交过手，单看她如今这副娴静如姣花照水的情态，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出行呢！

    未雨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知道？自小便是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夫，干嘛不先想个法子把自己给医好了。”凤九嬉笑着说道，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腔调虽然带着打趣，听在耳里，却丝毫不会叫人觉得不悦。

    未雨叹了口气说道：“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对了，凤大哥，你到凉州城是要做什么呢？方便告诉我吗？”

    凤九爽朗一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素闻敛云堡堡主乃是西北第一高手，我此来正是为了去向他挑战。”

    “哦？”未雨来了兴致，索性丢开了手中的书，来之前她也曾将对西北的江湖局势做了些了解，对这个敛云堡堡主极为好奇，“我听说，这位堡主有个很奇特的习惯，比武从来不在白天比，一定要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是真的吗？”

    凤九游遍江湖，阅历丰富，见她想听便也乐得多说点：“不错，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你这小丫头看来也知道不少嘛！”

    未雨次来并未将真实身份亮出，只说自己是南方一隐居世家的弟子，擅长医术，此次出来是遵从师父之命四处走走，以求进益，这也是凤九乐得与她结伴的原因。

    “这规矩听起来确实有些蹊跷，也曾有人质疑，但是却被这位堡主几句话给打发了。”凤九继续说道。

    “什么话？”未雨好奇，陇右道中回春堂的势力远不及敛云堡，所以有些消息探听不到也属正常。

    “夜静心安乃是灵台最为清明之时，唯有此时人才是处在最无干扰的状态，这种情景下才能将实力完全发挥出来，倾尽全力方能真的痛快！”凤九缓缓道出，虽然看似不通，但细想之下却是如他所说。人心浮动，白日里最容易为外物左右，反倒是夜半无声之时，心静神定，一招一式皆能随心自如。

    未雨正要说话，邵彰却突然勒马止步，前面的乾元和焰离下马近前回禀：“小姐，前面似乎有打斗之声。”